二人對此,都是心知肚明,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片刻后, 薛晏蹭過來,把君懷瑯抱住了。
他沉默著抱了一會兒, 問道:“你明天來不來送我?”
君懷瑯道:“來,你們明天什麼時候動身?”
薛晏停頓了一下,卻道:“算了,你還是別來了,明天走得早, 你多睡一會兒。”
接著, 薛晏便喋喋不休地叮囑了起來。
他向來話不多,也最不喜歡跟人廢話。但這會兒,他就像停不下來似的,將君懷瑯日常的小事,一件一件交代給他。
君懷瑯不厭其煩地答應著。
末了,薛晏嘆了口氣。
“放你一個人在這兒,還真有點不放心。”
君懷瑯想笑他,告訴他自己即便之前沒有遇見他, 也好端端地長這麼大了。但是,對上薛晏的目光,他卻又笑不出來了。
那雙眼睛里面,滿滿的是眷戀和不舍得。
片刻后,君懷瑯抬起頭,在薛晏的唇上吻了下去。
到夜深時,薛晏回去了。
臨走之前,他還強迫著君懷瑯放下手里的工作,也回去睡覺。
君懷瑯拗不過他,只好回到了自己的臥房。
一回去,拂衣便要像往日一般,伺候君懷瑯洗漱安寢。
但他卻發現,君懷瑯打從回來的時候開始,便有些不對勁。
他有點過分地沉默,一回房,便在坐榻上坐下,安靜地不知在沉思什麼。
拂衣便沒有打擾他,只在他手邊放了一盞茶。
拂衣放下茶時,君懷瑯忽然開口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回長安?”
拂衣聞言,只當是他想家了。
他答道:“少爺莫急。奴才前兩日聽老爺說了,再有兩月便是秋闈,待到秋闈結束,老爺完成了圣命的時候,堤壩便也能修得差不多了。
到了那時,說不定少爺和老爺能回長安過個年呢。”
君懷瑯是知道的,這是自己和父親原本的安排。
他看向窗外。
“……太久了。”片刻之后,他嘆氣道。
拂衣一愣,沒再答話。
君懷瑯知道,按照原本的打算,他確實會在今年年尾或者明年開春的時候回京。
他之前沒有掛礙,在哪里多待一月兩月,都是一樣的。
但是,他一想到將會有小半年都見不到薛晏,心下就有些堵。
他知道,薛晏依賴他、離不開他,他也不得不承認,他也是依賴著薛晏的。
愛情這物說來有些神奇,不光有種與之俱來的強烈獨占欲,還會將兩個人死死綁在一起,一旦分離開,就會有拉扯的痛苦。
君懷瑯知道,薛晏的這種感覺,絕不會比他弱。
他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
他心中告訴自己,自己自幼讀了多少圣賢書,最懂的,便是為天下立心,為生民立命。為了這些舍棄一己私欲,本就是理所應當,金陵的百姓如今還需要他,他不該這般自私……
想到這,他卻忽然想起了薛晏方才的眼神。
他提到清平帝時候的眼神。
龍椅上的那個人,自私的同時,又深愛著他的母親。他所有的不公和痛苦,以及這一年多來的補償,全都來自那一個人。
他眼中的,是隱忍不發的痛苦和仇恨,其中,還有幾分不知如何是好的迷茫。
就好像兜兜轉轉了這麼久,天地之間,他仍舊是孑然一人,沒有人能幫他,他仍舊要忍著,強作出一副堅不可摧的模樣,獨自去面對。
分明不應該是這樣的,他還有自己。
金陵的百姓,如今有了朝廷的補給,有他父親和沈知府,如今一切都在欣欣向榮的好轉,他們唯獨需要自己的,就是那一張堤壩的圖紙而已。
但是薛晏不一樣,他只有自己了。
君懷瑯目光頓了頓。
他知道了自己的選擇。
“拂衣。”他開口道。
拂衣連忙應聲:“少爺?”
君懷瑯收回了目光,抬頭看向拂衣。
拂衣一愣。
少爺雖靜靜看著他,他卻從少爺的眼中,看出了幾分不同尋常的堅定。
“你去書房,將我書桌上的筆墨和圖紙一并拿來。”他說。
“少爺,都這麼晚了……”
“我今晚將圖紙趕出來,沈知府懂些水利,你明日將圖紙拿去交給他。”君懷瑯說。“再有什麼要修改的地方,你轉告沈知府,就勞煩他了。”
“那少爺你……”
君懷瑯沒再猶豫。
“長安有急。”他說。“我不放心,明日就回。”
——
拂衣自然以為,君懷瑯不放心的,是長安永寧公府的人。
所以,他征求了君懷瑯的意見,替他拿來紙筆之后,去永寧公的院里,向他報告了此事。
君懷瑯知道,自然是繞不開父親的,便同意了。
永寧公聽聞長安將出大亂,結合金陵發生的這些事,也猜出了個七七八八。
他知道,君懷瑯回去也起不到什麼作用,但是他也著實擔心自家的夫人小輩。
自己有皇命在身,自然不能說走就走。只有他的大兒子,如今年歲大了,又在金陵歷練了這麼久,能擔得起事,回到家中,他也放心些。
他沒多猶豫,便答應了下來。
“你告訴少爺,一切小心。”永寧公說道。
拂衣連忙應下。
他頓了頓,接著道。
“還是算了。
”他說。“明日一早,我親自去府門送他,再作叮囑吧。”
——
第二日清晨,晨露未褪。
錦衣衛的行動力向來極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