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的胃口,可不止于此。”
吳順海不解:“他還想做什麼?”
如今放眼大雍朝野上下,江家雖搞黨派,但從不插手后宮和皇嗣,除了許家,誰還有奪嫡的本事和心思?
只要薛晏搞垮了許家,那以后的皇位,還不是穩穩當當地落在他身上?
除了這個,他還想要什麼呢?
段崇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他信件之中,明明白白地寫了云南王。”他說。“你說,陛下若是看見了,會作何決策?”
吳順海不假思索:“按陛下的脾氣,自然是要出兵……”
他頓住了。
“您是說,廣陵王還想要兵權?”
段崇將剝好的葡萄放入口中,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大雍武將地位雖低,但朝中的兵可不少。”他說。“他又是在燕云長大的,十來歲就上戰場,跟突厥人打過多少場?若是他去打云南王,那要打贏,還不是早晚的事。”
“您是說……”
段崇看向門外。
外頭,香樟郁郁蔥蔥,蟬噪聲聲入耳。
“若他打贏了這一仗,莫說許家倒臺,他在軍中也能培植起自己的勢力。”他說。“到了那時,他便處處都是助力,也無人能與他抗衡了。這皇位,不早晚都是他的?”
吳順海跟著點頭。
“那廠公為何不喜?”他問道。“咱們早站了廣陵王的隊,又幫了他這麼多,到了那時,廠公豈不高枕無憂?”
段崇卻緩緩道:“夜長夢多。”
聽到這四個字,吳順海也沉默了。
如今皇上身體康健,也不過四十來歲,只要不出意外,再執十來年的政,那可是輕輕松松。
薛晏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如日中天了,可誰知再過十來年是什麼情形呢?
再說,人有多善變,他們東廠人再清楚不過。
如今他們雖對薛晏有雪中送炭的恩情,按著段十四按時發回的信件,他們也知薛晏比起錦衣衛,更信任他們東廠。
可若薛晏過個十來年大全在握的太平日子,身側有那麼多的擁躉,誰知道到那時還記不記得東廠這點恩情?
他們要面臨的變數太多。
對他們來說,最理想的狀態,便是薛晏一直郁郁不得志,在他們的幫助下登上皇位;或者薛晏在幾年之內快速登基,他們趁著現在的光景,借薛晏給自己多牟點利。
但如今,事態的發展已經不受他們控制了。
這麼想著,吳順海的神情也變得凝重了。
“那這……廠公,這可如何是好?”他問道。
段崇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沖淡了口中甜膩的葡萄味。
“自然不能真讓他這般順利。”他說。
吳順海連連點頭。
他做奴才出身的,平生最會察言觀色,看到段崇這幅神情,他就知道,段崇已經有了主意。
“公公的意思是……”吳順海試探著問道。
“聆福如今,不還是許家船上的?”段崇緩緩道。“他若是知道了,許家人定然會知道的吧。”
吳順海面露苦色:“可錦衣衛做事向來隱秘,想必不會輕易讓聆福……”
他一頓。
“公公的意思是,讓咱們給他們透露些風聲?”
段崇笑了笑。
“沒錯。”他說。“之后再怎麼辦,就要死到臨頭的許家人,自己想辦法了。”
引得薛晏和許家斗起來,無論結果如何,對他來說都有益無害。
薛晏若贏,也會元氣大傷,薛晏若輸,許家也沒有置他于死地的辦法。
段崇最為享受這種拉扯之間,將人馴養在鼓掌之間的樂趣。
將他打傷,再親自給他甜棗,讓他不知仇人是誰,還對自己感恩戴德。
著實有趣,也有利可圖。
而此時,錦衣衛已經進了清平帝的御書房。
清平帝正在批閱奏折,聆福伺候在側。看到有便衣人求見,清平帝收起奏章,看了身側的聆福一眼。
聆福看到有人進來,正暗地里打量對方,想從對方的言行舉止上看出端倪,好辨認出他們的身份。
可那幾人在清平帝面前跪下,便一言不發。聆福正要再看,便收到了清平帝的目光。
這是讓他退下的意思。
聆福自然不敢違抗圣旨,行了個禮,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御書房的門在他身后沉重地關上了。
聆福往后看了幾眼,便走到廊下,問守在那兒的小太監道:“剛才進來那幾個,可看出是什麼人了?”
小太監茫然搖頭。
聆福咬牙,罵了他一聲。
他知道,如今即便是問旁人,也問不出什麼來。他們這種在宮里伺候的,雖看上去風光,但有多不太平,也只自己知道。
伺候好了眼前的主子,他們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他們就是大樹上生的藤蔓,樹倒了,他們也要跟著完蛋。
所以,他伺候著眼前的皇上,也需給自己找退路。
他原以為許家是個靠得住的,在朝中煊赫,后宮中又有得寵的妃嬪,還有自家的皇嗣。
可沒想到,那位婕妤娘娘自己作死,許家又仗著勢力龐大,連走了幾步險棋,好處沒撈著,反而自己混得岌岌可危。
聆福只覺得憤恨。
他在宮中,雖日日伴在皇上身側,但手下的耳目,也僅限于宮中而已。
如今,他外頭的靠山眼看著要倒,他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又往御書房里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