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晏點頭。
就見那神醫接著道:“嶺南多瘴氣,多山多湖,西南一地,尤為如此。那里地勢偏狹,飲食又與中原不同,再加上山里頭的人,總有自己吃得、外人卻吃不得的東西。時日久了,那兒的人、尤其是久居山中的土匪,血脈中便有些毒素,他們自己能夠抵抗,但外人可就不一樣了。”
薛晏皺眉:“你是說,金陵的工人,混入了西南的山匪?”
西南邊陲,正是云南王的藩地。
神醫大筆一揮,將藥方寫完了。
“這些,就要你們自己去查了。”他將藥方往桌上一擱,道。“差人去熬藥吧,以狼血為藥引,不用多,將藥送服下去就行。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副藥下去,就能見效了。”
薛晏看向進寶。
進寶連忙哎了一聲,捧著藥方一路小跑,便出去叫人熬藥去了。
“一會送一份去世子房中。”薛晏說。
這壓根不用薛晏提,進寶連連應下,就跑了出去。
神醫優哉游哉地坐下。
“你也不用責難那些太醫。”他說。“他們成天待在長安里,見過什麼疑難雜癥?老夫云游天下,自然比他們多見識些。”
薛晏應了一聲,便要起身。
“你說的那個世子,就是那日你救下的人吧?”神醫眼中帶著兩分戲謔地看向他。
薛晏坦然地回視他,分毫不見閃躲:“是。”
神醫笑了起來。
薛晏道:“我會安排人給你找住處,你自便即可。”
說著,便要轉身出去。
這麼急著做什麼?肯定是去守著那個人了。
神醫好心提醒道:“不必守,你要是還想要命,不如先去睡一覺。”
他做醫者的,一眼就能看出,這個人的精力早就透支完了,此時全憑著一股氣吊著。
薛晏腳步卻沒停。
“我要看著他醒。”他說。
第105章
君懷瑯只覺自己從一個沉沉的夢中醒了過來。
這幾日, 他的睡和醒之間,都是沒有明確界限的。但這一次,他從沉夢之中醒來時, 卻能暢通無阻地睜開眼。
一時間, 光線有些刺眼,讓他不由得皺起眉頭, 瞇起了眼睛。
熟悉的床帳和環境,微微側過頭,他就能看見床邊守著一個人。
不等他看清那個人是誰,那人已經像只驚弓之鳥一般,隨著他細微的動作站起身, 傾身上前。
“醒了?”那道嗓音沙啞得緊。
這下,根本不用看清, 君懷瑯就知道守在床榻邊的是誰了。
他剛醒,神識還有些鈍,后知后覺地嗯了一聲,就感覺到了一只手覆在了他的額頭上。
干燥而粗糙,和他額頭的溫度融為了一體, 甚至那手心還有些熱。
“總算是退燒了。”薛晏說。
君懷瑯這才后之后覺地意識到, 自己的病已經好了。
他一愣,接著撐著床榻邊要起身,想問問金陵如今的情況,疫病是否已經退散,如今城中有多少傷亡,疫病的源頭又有沒有找到。
卻在這時候,他對上了薛晏的目光。
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目光熾熱而執拗地緊緊盯著他。
一時間, 君懷瑯定定地和他對視著,腦海中一片空白。方才那一連串想要問出口的話,全都停在了他的喉中,片刻之間,便消散不見了。
他眼睛里只剩下薛晏。
一時間,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只剩下透過窗子落在地上的光斑,隨著傾斜的日光,一點一點地在地面上挪動。
薛晏瘦了一圈。
少年人從沒有這般形容狼狽的時候,即便明顯已經洗漱干凈換了一身衣裳,卻掩不去眼中的血絲和眼下的烏青,五官也因臉頰的瘦削而愈發銳利。
君懷瑯想要伸手,去摸一摸他的臉。
他這般想,也確實這麼做了。他動作笨拙地抬起手,覆在了薛晏的臉頰上,緩緩撫了撫。
他似乎感覺到,薛晏全身的肌肉一瞬間都繃緊了,像個朝圣的信徒終于受到神眷了似的,停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
唯獨目光更加熾熱了。
君懷瑯一瞬間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神識逐漸清醒,他也漸漸想起了那天薛晏趕回來時,自己跟他說了什麼。
兩世以來,這是他頭一次對人許諾過“在一起”這樣的話,如今已經到了要兌現的時候。即便兩世為人,他在這種事上也是一張白紙,笨拙又青澀。
他終于憑著心中的意愿,直面自己和對方的感情了,卻又在面對面時,向往又笨拙,任憑心臟在胸膛里咚咚咚地鼓噪,卻不知道該干什麼。
片刻,君懷瑯有點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卻在他收回手的那一瞬間,薛晏按著他的手背將他手一攥,緊緊按著貼在了他的臉上。
君懷瑯的身體被他拽得坐了起來,但緊跟著,就被他壓回了床榻里。
薛晏單手撐在他的頭邊,將他圈在了自己和床榻之間。
“你要嚇死我了。”他說著,又定定地重復了一遍。“你他娘的真是要嚇死我了。”
目光灼灼,呼吸也溫熱,一同向君懷瑯侵襲了過來。
將他的耳根逼得陣陣發燙。
他低聲嗯了一聲,說道:“沒事了。”
這樣的距離實在讓他有些壓抑不住心跳,沒來由地慌。他抬起空閑的那只手,推了推薛晏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