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事了一個來月,這倒是永寧公第一次看到薛晏這幅神情。
永寧公感情遲鈍,只覺得薛晏的神情與平日里大不相同,卻沒看出,那是因為薛晏此時眼里含著的是幾乎要溢出來的愛意。
他有些詫異地回過頭來,就看見自家兒子竟出來了。
“懷瑯?”永寧公詫異地問道。“怎麼出來了?”
君懷瑯一頓,才注意到自家父親此時也在場。
他方才看到了錦衣衛的人馬,便有些急,只怕自己沒趕上。
待跨出門檻,他便立刻對上了那雙琥珀色的眼,一時之間……有些沒挪得開眼神。
再看向自家父親,君懷瑯心下沒來由地有幾分慌。
“啊,聽拂衣說來了圣旨。”他頓了頓,僵硬地扯了個謊。“兒子便想著來看看,是否有什麼要事。”
薛晏坐在馬上,聽到他這話,低聲笑了一聲。
這笑聲燙得君懷瑯耳根發燙。
但永寧公卻恍若未覺,點了點頭:“也沒什麼別的大事,是皇上給江南派來了物資。正好,王爺接到圣旨,便要北上去接應,你既來了,就同王爺辭個行吧。”
永寧公雖半點不摻和儲君之事,也從不跟宮中的皇子來往,但薛晏其人,卻讓他不由自主地心生欣賞。
同他接觸了些日子,永寧公也能看出,薛晏與朝中那幾位拉攏擁躉的皇子截然不同,即便對自己敬重,也無半點拉攏交易的意思。
永寧公只當其人正直,對他更為欣賞的同時,也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多與他接觸幾分,能學到不少東西,還可免除站隊黨爭的嫌疑。
聽到父親這話,君懷瑯抬頭看向薛晏。
就見他坐在馬上,一身利落的黑色勁裝,正低頭看向自己,笑得有兩分壞。
君懷瑯的目光下意識地躲了躲。
永寧公要和薛晏說的話已然都說完了,這會兒便徑自退到一邊,示意君懷瑯上前去見禮。
君懷瑯剛走近,就聽到了薛晏帶著笑的聲音。
“此時并無外人,世子不必多禮,只當跟我是平輩。”他說。
語氣中藏著兩分只有君懷瑯才能聽得出的調侃,讓他耳根一熱。
……這人如今越發膽大,也越來越惡劣了。
君懷瑯抿了抿嘴唇,在父親看不到的地方,抬眼瞪了他一眼。
就聽薛晏又笑了幾聲。
接著,他低下頭來,低聲問君懷瑯:“這才幾時,怎麼這麼早就起身了?你一會還要去堤上,哪里撐得住,中午讓進寶盯著你多睡半個時辰。”
君懷瑯自然答不上來。
他說不出口,自己只是想到薛晏即刻就要動身,心下便迫切地想在他臨行之前,再來見他一面罷了。
也不是真有什麼話說,或有什麼要事要做,只是相見他,僅此而已。
見君懷瑯沒說話,薛晏也沒再問。
只是眼中的笑意愈發深了。
“沒事,什麼都不用擔心。”他微微俯下身,湊近了君懷瑯。
君懷瑯只抬著頭,看向他那雙剔透的眼。
“等我回來。”
薛晏看著他,說道。
——
君懷瑯仍舊日日都到堤壩上去。
如今,金陵除了仍舊缺錢缺糧,其他的,也算都到了修復的正軌上。
城南的災民營已經修繕得差不多了,君懷瑯和沈知府也在想盡辦法地給他們找些活做,好讓他們換取銀錢,購買食物和藥品。
至于其他的,金陵府如今只有能力每日一頓地在城南供粥,即便動員城中的富商們捐了幾次款,也是杯水車薪。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城北破損的堤壩了。
想要將堤壩修好,定然不是一月兩月之功。要先將破損處暫且堵住,再將河水疏導出去。等清理完畢,規劃好方位,還需有足夠的人力物力支撐,才能開始修補重建。
而這些,也都在君懷瑯的部署下井然有序地進行。如今,只需等長安派撥的物資運回來,金陵此番的災情,就算穩妥地解決了大半了。
而從薛晏走的那日起,進寶就一直跟在君懷瑯的身側。
不愧是在宮里伺候的公公,無論什麼瑣事都能做得滴水不漏,還有張能說會道的巧嘴。
而君懷瑯每天的日程,進寶也嚴格地按照薛晏的安排,分毫不差地執行。
什麼時候動身啟程,什麼時候請他休息,什麼時候用飯午睡,進寶都按薛晏在時替君懷瑯安排。待到了夜里,無論工程有沒有完全收尾,進寶都要提前將君懷瑯勸回去休息,其余的,都由他來盯著完成。
一時間,有時候忙起來,君懷瑯甚至有種薛晏并沒走的錯覺。
一直到了這一日。
這日上午,修繕堤壩的圖紙出了些問題,從工頭找到君懷瑯起,他便一心撲在了修改圖紙的事情上。
畢竟前世和今生,堤壩垮塌的時間差了一個多月,前世又出了許多亂子,到了修堤時,已經入秋了。那時和現在的土壤情況、水流大小,都有不少的區別,因此到了修整時,也要做些調整。
這一修改,就一直到了中午。
君懷瑯匆匆用過午膳,便又將圖紙拿了過來。進寶見他半點想休息的意思都沒有,臉瞬間苦得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