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時,他卻發現,自己一時說不出拒絕的話。
……因為同薛晏朝夕相處了幾日,他竟生出了些不舍。
讀書時總能看見他的表情,二人還時常交談,這種平淡安靜的氣氛,竟讓他有些舍不得,想要長久地繼續下去。
……或者說,他不是舍不得這種氣氛,而是舍不得薛晏。
君懷瑯被自己的這個認知驚了一下,握著書的手微微收緊。
薛晏見他沒說話,就知道他想拒絕。
自己當然不是非得聽他讀書,只是想找個借口,日日都能見他罷了。
他這幾日的無賴耍得輕車熟路,見君懷瑯不說話,他便開口道:“我這天天趴著,看書多費眼睛啊。回去還有不少公文要送到我那兒,你不如幫幫我?”
分明就是借口。
薛晏受了那麼重的傷,即便他自己覺得不用再養了,知府和永寧公也不敢拿這些瑣事給他添麻煩啊。
君懷瑯知道他這只是句借口。
但這借口像是替他找的一樣,讓他心下松了口氣。
“好啊。”他微微一笑,抬眼看向薛晏。
薛晏不由自主地也跟著露出了個笑。
他心想,煩死了,這人怎麼就能這麼好呢。
他這段時間愈發放肆,也全是因為君懷瑯慣著他,要不然,他也不會有這般大的膽子。
薛晏多少嘗到了些被偏袒的甜頭,只覺此番這傷受得值,特別值。
有他這個傷員在,回程的馬車也走得極慢。一直到了天黑下來,一行人才緩緩回到了金陵城。
路過北城門時,君懷瑯還往外看了一眼。
堤壩邊的官道依然圍著,還沒有修好。
“看什麼呢?”薛晏眼尖。
君懷瑯道:“啊,沒什麼。只是前陣子聽說這里在修官道,便看看修得如何了。”
薛晏聞言淡淡嗯了一聲:“我明日催催他們。修個路,怎麼這麼不利索。”
君懷瑯連忙笑著制止他:“還不過半月,不算慢,還是別催了。”
他廣陵王一開口,人家不得飛快地趕工期?屆時又要勞民傷財。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馬車便停在了巡撫府的門口。
拂衣早等在了這里,搬好了下車的腳凳。君懷瑯扶著薛晏下車,便同他一路回到了二人的住處。
到了分別的位置,君懷瑯停下腳步,就見薛晏抬起胳膊,輕輕碰了碰他。
“明天別忘了。”他說。
君懷瑯抿唇點了點頭,就聽薛晏意味不明地低聲笑了一聲。
這笑聲像是在他的耳根上燙了一下。
待君懷瑯回到了自己的房中,還有些沒緩過來。
拂衣將茶端到了他的手邊。
君懷瑯端起喝了一口,便吩咐拂衣道:“去將我裝書的箱子搬過來。”
他還記著,薛晏那兒除了兵書,也沒什麼別的了。他這里除了科舉所用的書籍之外,還有些話本游記,他想著翻出兩本來,明日帶去給薛晏。
拂衣應下,沒一會兒,便領著兩個小廝將箱子搬了進來。
君懷瑯放下手中的茶杯,便去翻書。
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唇角微微揚起,目光柔軟,與平日里清冷安靜的模樣截然不同。
正當他要拿起一本書的時候,拂衣忽然小聲開口道:“少爺此番去揚州,可是遇見了什麼人?”
“嗯?”君懷瑯一頓。
拂衣小聲笑了笑,道:“總覺得少爺像是碰見了什麼好事,或者……”
他半開玩笑地笑道:“或者是碰見了心悅之人?”
君懷瑯拿著書的動作停了下來。
分明只是個過耳便去的玩笑,卻不知為何,心悅之人四個字,卻在他耳邊燙了一下。
聽到心悅之人,他腦中想到的,竟是剛才薛晏的那聲低笑。
低沉中帶著兩分不羈的野性,笑中又含著兩分不明的意味,就像他們私下說好了什麼不能為外人道的秘密似的。
分明只是去給他讀幾日書罷了……
君懷瑯的心卻有些亂。
他握著那本書,故作鎮定,淡淡問道:“有心悅之人?有心悅之人是什麼樣?”
拂衣一愣。
自己不過開個玩笑,莫非真有啊!
“就是你日日惦記他,想天天和他待在一處啊?”他忙道。他看過不少話本,說起來頭頭是道。“只要待在一塊兒便開心,做什麼都惦記他——最重要的是,剛才奴才說心悅之人時,您想到的就是他呀!”
君懷瑯手下一松,那本書便掉落在了地上。
緊接著,一張皺巴巴的紙,從那本書中的某一頁飄落出來。
君懷瑯像是掩飾什麼一般,立刻俯身去撿。
接著,他手下的動作停住了。
那是一張不大的紙,一側裁剪整齊,一側如犬牙差互,一看便是被從某一本書上攥下來的。
上頭的字,缺比少劃的,只能勉強認出各種意思。
【薛晏唇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第82章
薛晏在君懷瑯面前的時候, 還是一副沒人扶就走不動的姿態,待到君懷瑯走遠了,他便健步如飛, 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路過臥房, 連眼都沒往里瞥,徑直走到了書房中。
“東西都送到我桌上來。”他說。
進寶連忙應了一聲, 一路小跑,招呼兩個錦衣衛將這些時日以來,各處送來的重要消息,一并送到了薛晏的書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