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君懷瑯悶悶地嗯了一聲。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嗓音竟不知什麼時候,染上了兩分哽咽。
像是在努力逗他開心,薛晏又輕輕笑了一聲。
“怎麼還嚇哭了。”他聲音本來就冷,這會兒一笑,并沒有和善多少,反倒染上了兩分惡劣的勁兒,活像個地痞惡霸。
君懷瑯輕輕抽了抽鼻子。
“你說無事,我不相信。”他說道。“你剛才管我做什麼?若是你出了事,可怎麼辦?”
黑暗里的薛晏皺了皺眉,笑意也退去了。
“怎麼可能不管你。”他語氣有點兇。“我還能把你留在原地?”
他這話說得理所應當,沒留半點反駁的余地,讓君懷瑯一時間都不知如何應答。
他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片刻后,薛晏嘆了口氣。
“……你就氣我吧。”他咬著牙。
君懷瑯不解:“嗯?”
許是此時周遭一片黑暗,薛晏看不清君懷瑯的眼睛,也許是此時自己和君懷瑯緊緊相貼在此處,呼吸和體溫都交織在一起。那白樺的清香,像是被他擁在懷里了一般。
也許是他背后方才被砸出的大片的傷,此時正火辣辣的疼,像是貫穿了他的脊柱一般,讓他的腦袋一陣陣地發沉。
總之,他的膽子大了起來。
“之前說我們是一家人的,是你吧?”薛晏低聲道。
君懷瑯輕聲道:“是我,但是……”
但是也不是要薛晏舍命救自己的意思。
而且那“一家人”,從薛晏口中說出,總有幾分怪怪的。
“那就沒有但是。”薛晏說道。
這人怎麼這般不講道理。
就在這時,君懷瑯肩上一沉。
薛晏微微低下頭,將下巴放在了他的肩上。
“別跟我頂嘴了。
”他深深出了口氣,努力將自己的聲音壓得平緩。“有點累。”
君懷瑯一愣。
就聽薛晏又不由自主地悶哼了一聲,顯然是疼狠了。
“……薛晏?”君懷瑯聲音一顫。
“終于舍得叫我名字了。”薛晏低聲一笑。“好了,別說話,我睡會兒。”
——
君懷瑯愣在原處。
一時間,周遭只剩下他們兩個交纏在一起的呼吸聲。
君懷瑯能感覺到,薛晏的胳膊就撐在自己的身側。背后的巖石逐漸被他的體溫暖熱了,身前又是薛晏堅實的身體,一時間,除了狹窄的擁擠感,君懷瑯沒有感到半點不適。
但是君懷瑯的心卻摔到了谷底,一陣陣地發慌。
“王爺?”他急匆匆地又喊了一聲。“頭暈是嗎?別睡,你睜眼。”
就聽他肩上的薛晏慵懶地嘖了一聲:“怎麼又成王爺了。”
君懷瑯知道,薛晏方才即便沒有砸到頭,傷得也不輕。傷重到神志不清晰,才會昏沉地要睡。
但是如果真睡過去,人就會醒不過來的。
聽到薛晏回話,君懷瑯強令自己穩下心神,接上了他的話茬,引著讓他跟自己交談。
“方才只是情急,但于禮不合。”他說。
薛晏聞言,低聲嗯了一聲,道:“也是,你也從來不叫薛允煥的名字。”
但緊接著,他便皺眉道:“我跟薛允煥能一樣嗎?”
怎麼不一樣,還不都是皇上的孩子。
但薛晏向來不是講道理的人,尤其這會兒疼得腦袋發暈的時候。
“以后私底下,就叫我名字。”他說。
君懷瑯道:“這怎麼行?”
薛晏嘖了一聲,語氣中竟多了兩分無賴。
“你不是怕我睡著麼?你不答應,我現在就睡。”
君懷瑯急了:“薛晏!”
薛晏低笑一聲:“這就對了。”
君懷瑯向來知道薛晏不是什麼好人,只是他這幅姿態,從沒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來而已。
只是沒想到,竟在這會兒開始對他耍混了。
君懷瑯頓了頓,低聲說道:“你只要能好好出去,不要有事,我什麼都答應你。”
“什麼都答應?”薛晏重復道。
君懷瑯問道:“你還要我答應什麼?”
薛晏頓了頓,沒說話。
這陣沉默反倒讓君懷瑯的心莫名跳得有些快。潛意識里,他似乎在期待著什麼,但是他自己也說不清。
片刻后,薛晏說道。
“也沒什麼了,至于別的,以后再說。”他說。
他們二人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了話。
有這一年京中發生的事,也有君懷瑯在江南的見聞和經歷。君懷瑯知道了這一年來,君逍梧似乎對薛晏不大友善,也知道了薛晏搬出宮時,淑妃竟極其不舍,將他那一套武器架都留在了后院,只說圖個念想。
……而君懷瑯也發現了,薛晏的氣息越來越弱。
他心底越來越慌,卻強迫自己穩下心神,佯作不知地和薛晏說笑。
他心知,這樣總歸能轉移一些薛晏的注意力,反倒是自己若慌了,薛晏的注意也會放在他的傷處。
只要讓他醒著,等到人來救他們……
就在這時,外頭響起了簌簌的聲響。
不像是人工搬運石塊的聲音,而像是又輕又密的什麼東西,落在石頭上的聲音。
薛晏也聽見了。
他皺眉:“什麼聲音。”
君懷瑯靜靜聽了片刻,顫抖著開了口:“……似是下雨了。”
這樣的山中,若是此時下雨,那麼會不會繼續塌方、前來尋他們的人能不能進來,都是未知數。
他自己根本沒有受傷,多等一段時間也沒什麼。可是薛晏此時受了重傷,還要強打著精神,等的時間越久,便越是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