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晏嗯了一聲,沒有開口。
他嗓音啞得很,不知怎的,君懷瑯覺得自己的耳膜像是被震了一下,帶得他耳根一陣麻,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往車廂的另一邊靠一靠。
那似乎是一種,快要壓抑不住的侵略感。
就在這時,嘩啦一聲,大片的陽光透過窗子,驟然灑落到了車廂里來。
適應了車廂中柔和燈光的君懷瑯被刺得眼睛一瞇,接著,就聽到了沈流風的聲音。
“懷瑯!我聽我叔父說你也來了,沒想到你真在這兒!”
元氣中帶著兩分不難察覺的憨勁兒,卻偏偏生了對上挑的狐貍眼,瞧上去分外多情。
薛晏的眉心皺了皺,抬眼看出去。
就見沈知府家那個煩人的傻兒子正騎著馬,緊緊跟在馬車旁邊,單手撩著簾子,瞇著一雙眼沖君懷瑯笑得分外騷氣。
而君懷瑯愣了愣,也笑著回應了他。
“流風?”君懷瑯道。“你怎麼也在這里?”
沈流風苦下臉,道:“我叔父聽說我也要來揚州,便硬要讓我同去,說順道學些東西。不過還好,沒想到你竟也來了,路上便也不算孤單。”
薛晏在旁側,看他倆一個“流風”一個“懷瑯”的,叫得頗為親切。
反而對著自己,從沒聽君懷瑯叫過一次他的名字。
薛晏有些煩躁地閉了閉眼。
旁邊,沈流風跟在馬車旁邊不走了,撩著簾子接著道:“懷瑯,沒想到你不和我一起去踏青,竟要和我叔父一起去巡查?他們外出辦公多沒意思啊,還不如跟我一起出來玩呢。”
君懷瑯被他逗得輕聲笑了起來。
“父親之命,不敢推辭。”他笑瞇瞇地搪塞道。
沈流風自然聽不出真假來,說道:“陰差陽錯的,總算是讓我逮到你了。你這次可不許推辭,回頭陪我一塊兒到山里去轉轉!”
君懷瑯只得笑著點頭。
而坐在旁邊,閉著眼一言不發的薛晏,卻驟然睜開了眼,皺眉看了沈流風一眼。
這人怎麼如個狗皮膏藥一般,當初在宮里時,薛允煥都沒他這般招人厭惡。
卻見跟在馬車邊的沈流風竟還笑嘻嘻地探過頭來:“外頭陽光這般好,出來和我一起騎馬啊懷瑯!”
薛晏抿唇。
下一刻,他抬腿,隔著馬車的門簾,一腳踹在了外頭的進寶屁股上。
進寶被踹得一個趔趄,硬是將一聲驚呼吞進了口中。
他轉過頭來,就見馬車旁邊跟了個漂亮公子,這會兒正掀著簾子,親昵地跟世子殿下說話呢。
還聽世子殿下推辭道:“我今日出門沒有帶馬,想來是騎不得了……”
而那公子哥卻分毫不以為意:“無妨!我特意帶了一匹備用,你騎我的!”
乖乖,原來是有人要當著王爺的面,將世子殿下拐走啊?
進寶不著痕跡地揉了揉被踹青了的屁股,轉過身來,清了清嗓子,面上擺出了一副倨傲的冷淡。
“這位公子,這是廣陵王的車駕。”他趾高氣揚地道。“還請您遠些,莫要打擾王爺的清靜。”
主子吃醋,自己幫著趕人。進寶不由得腹誹。
真是一份好差事啊。
第73章
沈流風自然沒見過這般陣仗。
他方才只顧著和君懷瑯說話, 一時忘了這是誰的車駕。這會兒看到前頭回過身來的那個倨傲的公公,才恍然注意到這輛車的規制。
再透過車簾往里看,他對上了薛晏的目光。
他眉心雖說只是微微蹙起,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但眼神卻頗為沉冷威嚴。只一眼, 就把沈流風嚇得一哆嗦, 一把將車簾放了回去。
“那我們到了再見, 懷瑯!”他的聲音隨著馬蹄聲漸遠了。
“哎……?”君懷瑯被這突然的變故嚇了一跳。
他原本就不大喜歡騎馬。若這般一路顛簸, 待下午到揚州的時候,定然會腰酸背疼,一兩天都難好。
他正跟沈流風打著太極, 卻沒想到沈流風忽然就跑了。
他詫異地回過頭去, 就見薛晏正安靜地低著頭看書,連眼都沒抬一下。
似是才察覺到君懷瑯的目光一般,薛晏抬起頭來,往他旁側的窗子上看了一眼。
“走了?”他問道。
像是恍然才發現沈流風走遠了一般。
君懷瑯點了點頭。
就見薛晏揉了揉眉心,道:“進寶不懂事。”
語氣頗為真摯,就好像是他真的在責怪進寶多言,仗勢欺人地將沈流風趕走了似的。
——
車駕一路晃晃悠悠,車廂內一片安靜。許是這檀香的味道過于安神助眠, 行到半路, 君懷瑯竟漸漸睡著了。
夢中, 似乎有一股極輕的檀香味,將他穩穩地托住, 即便行在并不算平整的官道上,也讓他睡得頗為安穩。
直到車外的進寶叩響車廂,說是到了揚州的官驛, 君懷瑯才幽幽地醒過來。
車廂中有些昏暗,應當是被誰熄滅了燈。而他似乎枕著什麼,他微微側過頭才發現,是薛晏的肩膀。
原來自己竟是枕著對方睡了一路。
君懷瑯一驚,連忙坐起身來。不等他說話,他便聽暗處響起了薛晏有些低啞的嗓音:“醒了?”
君懷瑯嗯了一聲,聽到他嗓音有些啞,便問道:“……王爺方才,也睡了?”
暗處的薛晏頓了頓,嗯了一聲,沒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