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世在朝幾年,各種官府庶務都能處理得好,幾個與他父親隨行的官員,見他上手快,又樂于幫忙,自然高興。
君懷瑯笑著點了點頭,便算同他父親議定了。
當天夜里,消息就傳到了薛晏的耳朵里。
“王爺,可要準備些什麼?”見薛晏坐在書桌前沉吟,頗會來事的進寶湊上前,小心問道。
薛晏頓了頓。
“我不騎馬。”他說。“準備一輛寬敞些的馬車。”
進寶意會,笑瞇瞇地退了下去。
于是,兩日后的清晨,君懷瑯跟著父親一同到了金陵府衙的門口,就發現準備在那兒的馬車,竟然少了一乘。
官吏們的規制都很嚴格,誰單獨乘一輛,誰與誰同乘,都是安排好了的。故而一路排下去,竟把君懷瑯給落了下來。
一時間,府衙中的官吏們有些慌張。
這出遠門的馬車,都是提前兩日備好的,此番巡查,前去的官員眾多,而今衙門里已經沒有套好的車了。
若是現在去準備,估計要耽擱到半上午,才能出發。
管車的小吏嚇得滿頭冷汗,只一個勁地道歉,張羅著讓底下人再去尋一輛車。
永寧公聽到外頭亂糟糟的動靜,掀開車簾,便問出了什麼事。
那小吏忙說少了一架馬車。永寧公嗯了一聲,說:“不必忙了。懷瑯,上為父的車。”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輛馬車浩浩蕩蕩的行來。
這車寬大莊嚴,與尋常官府中備的車全然不同,是郡王獨有的配置。而那車前車后,綴著數十個騎著高頭大馬的錦衣衛,威風得很,遠遠的,周遭的百姓便慌張地避讓開。
眾官吏連忙下車,向著那乘馬車行禮。
馬車的窗簾動了動,沒一會兒,便有個清秀俊氣的公公上前,朝著管車馬的小吏趾高氣揚地問道:“王爺來問,這兒是怎麼了?”
那小吏嚇得腿都軟了。
原本永寧公好說話,也算替他解決了危機。卻不料前有狼后有虎的,還沒等他松口氣,竟惹得廣陵王都來過問了。
那小吏哆哆嗦嗦地沖進寶跪下,結巴了半天,才說清楚,是自己辦事不力,少備了一輛車。
都說廣陵王脾氣暴戾,殺伐果決,怕不會因著這件事,將自己的腦袋砍了吧?
小吏顫抖如篩糠,進寶的唇角卻不露痕跡地一揚。
自然是他辦事不力。自己為了讓他辦事不力,昨天派人來問,一會兒加一輛一會兒少一輛的,硬是將這小吏繞得頭暈目眩,才得以讓他算錯了數量,少備了一輛車。
進寶居高臨下地垂眼睨了他一眼,轉身復命去了。
小吏腿都軟了,幾乎要癱到地上。
這皇族不比尋常官吏。官員們即便級別再高,也要按律行事,明面上并沒有真正生殺予奪的權利。但皇族不同,自己的命在他們面前,草芥都算不上。
君懷瑯見他這幅模樣,也知他在怕什麼。
他小聲道:“無妨,不過一輛車。廣陵王若是生氣,我幫你求求情。”
那小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恨不得沖他磕頭。
君懷瑯笑著沖他搖了搖頭。
沒一會兒,進寶又回來了。
“王爺說了,下不為例。”他看向那小吏,語氣冷冰冰的。
小吏連忙磕頭認罪謝恩。
卻見進寶略一抬手,讓他起來,緊跟著便幾步上前,走到了君懷瑯的面前。
“世子殿下,請吧。”他笑瞇瞇地躬身道。
君懷瑯不解:“嗯?”
就見進寶笑得頗為喜慶,那瞇成一條縫的眼睛里,藏著得逞的笑意。
“王爺說了,他的車馬寬敞,邀世子殿下同乘。”
第72章
進寶為君懷瑯打開了車簾。
薛晏的馬車頗為寬敞, 里頭放著坐榻和桌椅,儼然就是個小房間。薛晏此時正坐在榻上,單手握著一卷《鬼谷子》。見君懷瑯進來,他抬手, 指了指自己身側的位置, 示意他在那兒坐下。
進寶躬身上車, 給君懷瑯倒了茶, 又退了下去。
馬車里繚繞著一股極輕的檀香味, 似有若無的,沉郁卻又縹緲,教人的神思一下便安寧了下來。
君懷瑯在旁側坐下, 見薛晏抬眼看向他, 便笑著沖他點了點頭:“又麻煩王爺了。”
此時時間尚早,熹微的晨光透過馬車掀起的窗簾,絲絲縷縷地透進來。一道光恰好照在了君懷瑯面上,在他纖長的睫毛上覆上了一層光亮,鴉羽般的陰影落在了他的面上。
他一笑,眼睛里都蘊著光,像是在他的眼底,藏了另外一只金烏。
薛晏心口一跳, 別扭地挪來了目光。
“無妨。”他嗓音染上了一層啞。
他垂下眼, 手頭的書冊上講的是合縱連橫之法, 可他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腦袋里只剩下了一個疑問。
怎麼會有人長得這般好看?
這樣的疑惑出現在薛晏的腦中, 可謂是異常地難得。畢竟在君懷瑯之前,他甚至從沒在意過他人的美丑。
沒多久,車隊便行動了起來。
馬車晃晃悠悠地開始行駛, 君懷瑯見薛晏安靜地看書,便也沒打擾他。
馬車旁邊的墻壁上放著烏檀木的小柜,上頭放著些書冊。君懷瑯隨手抽出了一本,正要翻開,書中卻簌簌地落下了好幾頁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