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有些預感,覺得今年許是會出大事。”
薛晏看向他。
這父子兩個在這種事情上,倒是有些默契。前幾日永寧公才跟他說,覺得今年的雨不同尋常,需要未雨綢繆,奏明陛下。
結果到了今天,君懷瑯又和他說了同樣的話。
他神情頗為真摯。君懷瑯向來表情很淡,這會兒卻擰著眉,面上也半分笑容都不見。
薛晏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書冊。
“你且安心。”他說。“即便有了災禍,也有我在。”
只簡單的一句話,君懷瑯卻聽出了其中的分量。
他忽然想起自己離開長安之前,最后見薛晏那一面時,薛晏跟他說的話。
“不會有意外。”他當時是這樣說的。
然后一年之后,他就不聲不響地來了這里。
這一世從認識到現在,薛晏一直都不多話,向來沉默著。但他一旦說些什麼,只要是做出的承諾,他就一定做得到。
君懷瑯的心忽然莫名其妙地放了下來,與此同時,某些莫名的悸動隨著他放下的心,緩緩露出了些許苗頭。
他看些薛晏,一時沒說出話。
薛晏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他的回應。薛晏揚了揚眉,淡淡問道:“怎麼,不信我?”
君懷瑯這才回過神來,眨了眨眼,便露出了個輕柔的笑。
笑容中頗有幾分如釋重負。
“我信的。”他微微笑著道。“有你在,我是放心的。”
他這話說得頗為真誠。
畢竟他知道,薛晏這人有多靠得住,他此后又會有多強大,會是活到最后的那個人。
可是聽到這話的薛晏,耳根卻沒來由地紅了。
他沉沉嗯了一聲,有些不自在地重新拿起兵書,可看了兩行,只覺得上頭的字在跳,跳來跳去地,都變成了同一句話。
“有你在,我是放心的。”
薛晏的心開始浮躁地亂跳。片刻后,他驟然將兵書放在桌上,站起了身。
“你今晚便歇在這里。”他說道。“我先出去了。”
他需得一個人待一會兒。若再和君懷瑯共處一室,他總覺得自己的耳根要熱得燒起來。
君懷瑯連忙跟著起身:“那你晚上在哪里休息?”
薛晏道:“我就在外間,有個臥榻。”
這都是他分毫不放在心上的。在燕郡時,他哪里沒睡過?數九寒天裹著鐵甲睡在冰天雪地里,他都是能睡著的。
可面前這個小少爺不一樣。這在溫室里嬌養著長大的小孔雀,跟自己這野草般的人自然是不一樣的。
不等君懷瑯攔住他,他已然轉身走了出去。
沒多久,拂衣推門走了進來。
“少爺,王爺吩咐,讓奴才伺候您安寢。”拂衣身后跟著幾個丫鬟,手中端著盆盞布巾,魚貫走了進來。
君懷瑯嗯了一聲,在床沿邊做了下來。
身下的床榻頗為堅硬,被褥的布料紋樣也簡單。床榻上彌漫著一股薛晏身上的檀香味,不過片刻,便繚繞在了君懷瑯的周圍。
忽然之間,他的腦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今日雨中,薛晏擋在自己身側的肩臂。
第69章
當夜, 君懷瑯宿在了薛晏的床榻上。
他向來不大認床,但乍一到新的環境中,也會有些不習慣,卻沒想到, 薛晏榻上的檀香似有安神的作用, 他躺下沒多久, 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入了夜, 雨漸漸停了。
一輪月從云層之中漏出了些許, 柔柔地散發出暖色的光亮。
君懷瑯睡夢中翻了個身,將手往枕下探去。
這是他睡夢中習慣性的動作,喜好將手墊在枕下睡。他夜里總是手涼, 往枕頭底下一壓, 沒多久就能暖和回來。
但驟然,一股銳利的疼痛劃過了他的掌心。
——
薛晏的院落漸次亮起了燈。
先是守在君懷瑯房中的拂衣聽到了動靜,起身便被君懷瑯嚇了一跳。緊跟著,外間的薛晏也被吵醒了,翻身起來,便到了里間來。
在門口守夜的進寶一聽到他主子的命令,匆匆跑進來,就看到了眼前的這般景象。
他家主子穿著寢衣, 披散著頭發, 甚至衣襟都沒顧得上攏起, 此時正敞著,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腹。而他此時面色極為難看, 手里捧著……捧著世子殿下的手。
那修竹一般修長漂亮的手,此時一手心殷紅的血,看得進寶都愣在了原地。
恰在這時, 薛晏看見了他。
“愣著做什麼?”他主子眉眼一沉,神情冷得可怕。“去取我的紗布和傷藥。”
進寶連忙撒腿出去拿。
薛晏吩咐完,又緊抿著嘴唇,不說話了。
反倒是坐在床上的君懷瑯,這會兒疼得臉色有些白,卻還是溫聲安慰他:“沒事的,我能感覺到,傷口不深,包扎一下就好。”
他著實沒有想到,薛晏的枕下,竟然藏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恰在他睡夢中將手放進枕下時。匕首的刀刃劃過他的掌心,劃出了一道鋒利的傷。
君懷瑯的手心不停地流血,將枕頭和被褥都染上的血漬。他鮮少受傷,更別提這樣的刀傷,此時疼得額頭泛起冷汗,嘴唇也有些失了血色。
可他看向薛晏,卻覺得薛晏似乎比自己還要疼幾分。
他從外間進來時,看到自己的手,琥珀色的瞳仁都微微有些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