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馬車丁點不著急,氣定神閑地一路駛來,緩緩停在了驛館門口。
其中一個士兵掀開窗簾,同里頭說了幾句話。馬車里昏暗,從樓上根本看不清里頭坐著的是誰。
接著,那士兵恭敬行了一禮,大聲命令道:“搜!”
那群官兵頓時動身,把守住了門窗,便進門搜查了起來。
“……似是刑部的人。”君懷瑯凝眉看了一會兒,開口道。
君逍梧納罕:“到這兒搜什麼,莫不是有逃犯?”
君懷瑯自是不知,只搖了搖頭。
君逍梧歪在窗邊,百無聊賴地看起熱鬧來。他忽地想起了什麼,笑著對君懷瑯道:“哥,你聽說了嗎?姑母宮中的那位五殿下,今年年初就入了朝,被皇上安排去的正是刑部。”
君懷瑯一愣:“入朝……去刑部?”
他卻是一點都不知情。
君逍梧道:“是啊,我前些日子同人出去玩時聽說的。聽說皇上忽然特重用他,又說他在慎刑司的案子辦得好,居然就直接在刑部給他找了個空缺……娘哎,莫說他這過了年才十六,他上頭不還有兩個皇兄呢?皇上怎麼忽然這麼偏愛他了……”
二皇子一直不得圣心,皇上只說讓他再多讀兩年書,這君懷瑯是知道的。而四皇子原本在皇子里就出類拔萃,今年該到了入朝的時候,卻因著生母出事,擱置下來,也是理所應當。
皇子入朝,一開始自然不會上手朝中事務,都是跟著官員實踐學習。
但即便如此,皇上偏好誰、看重誰,自然也是一目了然。
難道清平帝一點都不忌憚所謂的煞星降世了嗎?
君懷瑯只覺有些魔幻。
難道是因著自己重生,打亂了前世的許多事情,所以才使得薛晏連入朝為官的時間都提前了這麼多?
他可是記得,前世薛晏初嶄露頭角,還是前世江南叛亂,朝中無將,派他南下平亂的時候。
如今居然差了這麼多……
就在兩人聊天的時候,官兵已經搜上了樓。他們二人皆是錦衣華服的公子,并沒被如何盤問,就被放了過去。
沒一會兒,三樓的客房里被押出了幾個人。
為首的是個穿著布衣的年輕公子,雖衣著樸素,但可見通身的貴氣。他身后還跟著兩個年輕的女子,其中一個年長些的,手里還牽著兩個幼子。
竟是一大家子。
“這……刑部怎麼捉了一群婦孺來?”君逍梧驚訝,伸著脖子去瞧。
君懷瑯點了點桌面,道:“莫生是非。”
君逍梧應了一聲,卻仍是好奇。
他們坐得離樓梯遠,待那群人下了樓,便看不見什麼了。
君逍梧就又伸著頭往窗外瞧。
君懷瑯向來沒他這麼濃厚的好奇心,便自顧自地飲茶,等著那些人押了人離去。但人押下去了,底下卻仍是一片肅靜,并沒有官兵撤退的聲響。
君懷瑯隨意往窗外瞥了一眼。
接著,他就見馬車的門簾被士兵掀開了,車前擺上了腳凳。
車中坐著的那位,緩緩下了車。
他長身玉立,身量筆直高挑,未戴發冠,長發扎在金帶中。
他穿了件厚重的黑色織錦披風,下車時,披風鼓起,頗為雍容貴氣。
他剛在馬車前站定,便有士兵上前,躬身請他進樓。
君懷瑯目光一頓,手中的茶杯輕輕一抖,晃出了一些,落在手上。
馬車上下來的那個人,竟然是薛晏。
第56章
薛晏斜坐在馬車中, 不耐煩地支著側臉,另一只手搭在膝頭,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
朝中近日都在傳聞,說五皇子忽然得了皇上青眼, 年紀輕輕便入主刑部。
那是多大的榮寵?
有人說是因著清平帝寵愛淑妃、偏重君家, 也有人說是薛晏暗中有一番手段, 還有人說, 是因著別的皇子頻頻惹事, 讓皇上注意到了他。
無論什麼原因,總之,大家都知道, 薛晏走了大運了。
可薛晏卻覺得煩。
以前清平帝厭惡他, 只恨不得宮中沒他這號人,他反而樂得清靜,自己籌謀布置,也沒什麼難辦的。反而這次,自己煞星的命格在清平帝面前有了破解之法,他忽然跟有病了似的,一夜之間成了自己的親爹。
薛晏從來不知道,擁有親爹是這麼麻煩的一件事。
不僅接二連三地要傳召談話, 還在刑部給他尋了個沒什麼用的位置, 日日都有瑣碎的雜事要他去辦。
還像是給了他多大的榮寵一般, 一副信任慈愛的模樣,引得朝中眾人都對自己矚目, 上前溜須拍馬的、試探打聽的,如跗骨之疽一般,趕都趕不盡。
還引得東廠幾番試探, 教他花了大心思表了誠意,才將他們安撫下來。
不過這些事對薛晏來說,都算能應付得來。唯獨有一件事,如同落在干柴堆里的火苗一般,將那些令他煩躁的事全都引燃了。
薛晏煩躁地抽出了馬車上的暗格,從里頭拿出一本薄薄的書來。
《度厄經》。
他單手將那本經書翻開,百無聊賴地看。
那件最令他心生煩躁的事,就是君懷瑯走了。
半點不留痕跡似的,等他回到鳴鸞宮時,連東側殿的行李都搬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