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晏坐在牢房外,看著這宮女畫了押,讓慎刑司的人將狀紙送到了清平帝那里。
沒多久,清平帝就來了圣旨,將這宮女車裂,宜婕妤賜白綾自盡。
薛晏將圣旨交由金吾衛執行,便起身,自從慎刑司出去了。
剛出慎刑司,進寶便跟上了他。
“主子,您怎麼不繼續查下去啦?”他急匆匆地小聲地問道。“明明她那供狀,跟事實完全不符,您還任憑許家派人進來給她傳話!”
進寶可急死了。
薛晏淡淡看了他一眼。
“宜婕妤死了。”他勾了勾唇。“就足夠了。”
進寶聞言,心下仍舊不甘心,跟在薛晏身后嘀嘀咕咕。
“您就不該當著他們的面,將計劃都說出來!”他小聲說。“若偷偷去查他,那豈不是一查一個準!只是可惜了,唉……”
薛晏挑了挑眉。
是自己這些日子來,表現得太和善了?怎麼這奴才的狗膽看起來大了不少。
“你很吵。”薛晏側目,淡淡開口。
進寶只好閉上了嘴,悄沒生息地跟在他身后。
薛晏收回了目光。
他那些話,自然要說。他等到許相進門,才將那宮女認出來,就是為了將這些話說給許相聽。
許家家大業大,根基深厚,人脈又極廣。莫說一隊金吾衛,就是再給他三倍的人數,短時間內也查不到什麼。
他故意當著清平帝的面,將那些話說出來,就是為了嚇唬他們。
他們本就在清平帝面前失了臉,慌亂頹喪,再加上這麼大的一件事被發現,定然不敢再賭。即便只有半成的可能被查出來,他們也不敢冒這個險。
宜婕妤如今不過只是個被廢入冷宮的庶人,于許家已經沒什麼用處了。
如今剩下的,只有她和許相的那點父女之情,可許相位極人臣,自然不會為了這點親情,讓許家有半點閃失。
而自己要的,不過是宜婕妤的命而已。
她敢將手動在君懷瑯的身上,已然犯了他的大忌。雖則他如今尚沒什麼權勢,但借各方之勢,要了她的命,總是不難的。
想到君懷瑯,薛晏腳步一頓。
從昨天他去佛堂抄經,直到現在,他都還沒去看君懷瑯一眼。
只昨天夜里,聽人說他退了燒,可他那時必須親身守在佛堂里,才能讓進寶順理成章地抓到那二人。
……他應當去看看他。
薛晏不知怎的,忽然有了點近鄉情怯的感覺,甚至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昨夜在水中……迫不得已的那一下觸碰。
無論是什麼原因,自己的嘴唇,都碰到了對方的唇。
這個念頭,讓薛晏的腦子后知后覺地轟然一熱,將他的耳根都燒得滾燙。
總歸有些……失了禮數。
這蠻荒之地長大的狼崽子,從不知什麼禮數為何物,如今腦袋竟忽地竄出了這麼個念頭來。
他不動聲色地清了清嗓子,看向進寶,費勁地偽裝出了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世子此時在何處,可醒了?”他矜持地開口道。
想必昨天夜里退燒,此時應當會醒,只是不知是什麼樣。
薛晏也不知道,自己見了他的面應當說什麼,但是他就是迫切地想要見到他。
看看他是否確實安然無恙,親口讓他知道,那些傷害他的人,已經被自己處理干凈了。
可進寶卻支支吾吾起來。
“世子殿下他……回去了。”
薛晏一愣:“什麼?”
進寶小心翼翼地瞄了瞄他的神色。
他對這閻王如今也算有了兩三分了解,更是知道那位活菩薩在他心里是個什麼地位。
“這……”進寶還是說出了口。“今日日出之前,世子殿下退了燒,永寧公夫人便堅持要將他帶回家,皇上和淑妃娘娘都沒有阻攔,所以……”
進寶咽了口唾沫。
“……世子殿下已然出宮回府了。”
說著,他偷偷瞄了薛晏一眼。
果然,這位活閻王那原本自以為藏得很好的、上翹的唇角,一點一點垂了下去。
第54章
君懷瑯再次醒來時, 已經不在宮中了。
他睜開眼,眼前是青色的軟綢帳頂。窗外暖融融的日光照進來,他側過頭,就看見了落滿了陽光的臥房。
一片過分的安靜。
窗棱是他熟悉的烏木, 四下的擺設清雅古拙。見慣了鳴鸞宮那一片耀目的堆金砌玉, 君懷瑯的雙眼一時還有些不大習慣。
這是他在家中的住處。
君懷瑯有些頭暈。
他閉了閉眼, 只覺有幾分不真實。似乎上一刻, 他還在太液池中掙扎, 險些溺亡。混沌之中,似是有人將他救起,他費勁地睜開眼睛, 就見面前的人是……
是薛晏。
君懷瑯的腦海中有了一瞬的清明。
他當時神識恍惚, 被凍得渾身僵硬,只覺眼前的場景都是幻覺。
但是在那片朦朧的、分不出真假的幻覺中,有一樣東西是鮮活的。
君懷瑯不由自主地撫上了自己的手背。
落在他手上的那滴眼淚,滾燙極了,滴落在他冰涼的皮膚上,像是立馬就融化了一般,卻立時將他扯回了人間。
是薛晏的眼淚。
君懷瑯頓時像被驚醒了一般,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怎麼一睜眼, 他就回到了自己家中?
當時在場的, 只有他和薛晏兩人, 若有人將罪責扣在薛晏頭上怎麼辦?薛晏而今可是救了自己一命,若因此獲罪, 當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