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后半夜, 君懷瑯燒得卻愈發厲害, 連太醫都慌了陣腳,不知怎麼辦才好。
各世家貴族們都匆匆離了宮,君家一行則焦急地等在側殿外。清平帝這些時日頗為重用永寧公, 今日出了這般大事, 便也守在這兒,被勸到了旁側的宮室里休息。
淑妃則寸步不離地守在側殿里。
她向來沒做過伺候人的活,此時卻分毫不假旁人之手,拿著涼帕子不停地替君懷瑯敷額頭,擦手足。
可君懷瑯一直昏迷不醒,燒得眼都睜不開,溫度也一直都沒有降下去。
薛晏默不作聲地守在旁側。
宮女們上前,替她將冷水換下去。淑妃的手空了出來, 坐在床邊, 沒一會兒就默默地抹起了眼淚。
片刻后, 她哽咽著說:“去,換衣服去。”
此時除了伺候在側的太監宮女, 就只剩下她和薛晏兩個了。薛晏自打回來,就一直守在這兒,渾身還穿著濕透的衣袍。
薛晏沒動。
淑妃回過身來, 訓斥他道:“聽不見嗎?本宮可伺候不起第二個發燒的了,還不快去換了干凈衣服?”
就在這時,有宮女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遞到了床邊伺候著的宮女手邊。
太醫跟在她身后,進來看著君懷瑯服藥。
“太醫,如何了?”淑妃連忙問道。“您剛才還說,兩服藥下去定能退燒,可如今怎的越燒越厲害了呢!”
那太醫聞言,忙在淑妃面前跪了下去。
“回娘娘,微臣不知,微臣也從沒見過啊!”他磕頭道。“世子殿下的脈象,分明就是普通的風寒,可如今越看……卻越像撞了邪似的!”
說著,他抬起頭,戰戰兢兢地看了旁邊的薛晏一眼,話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淑妃一愣,接著便大怒起來,抓過旁邊的空碗,砸在了太醫身邊。
“讓你治病,誰讓你在此胡言亂語了!自己醫術不精,便說瑯兒是撞邪?本宮看你才是撞了邪,該讓陛下摘了你的腦袋,給你驅了邪氣!”
瓷器碎裂的聲音,把殿中眾人都嚇了個哆嗦。
那太醫似乎膽子極小,被那碎碗嚇得渾身一悚,便磕了幾個響頭告罪,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就在他擦身而過的時候,薛晏側目,冷冷看了一眼他跑的方向。
是往清平帝住的那間宮室。
而淑妃則根本沒顧得上管他。她擦了擦眼淚,便吩咐宮女上前,要給君懷瑯將那碗藥喂進去喝下。
薛晏的目光落在了那碗藥上,又挪到了君懷瑯的臉上。
他此時燒得面色通紅,雙眼緊閉,睫毛像一對脆弱的鴉翅,在他臉上落下了一片陰影。
薛晏的眼底滿是隱忍了許久的血光。
“白芨。”片刻后,他費勁地挪開眼神,淡聲說道。“出來一下。”
——
清平帝所在的宮室里,也是一片燈火通明。
他倚在榻上小憩了一會兒,就再也睡不著了。
到了這兩年,他明顯覺得許家不大老實,而江家那一派文人,又拉幫結伙的,成天只曉得上折子罵人,做不來什麼實事。
整個朝堂上,竟找不出個既讓他信任、又能堪用的。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永寧公這麼個不黨不群的得力助手,正要等越過年關就派他去江南,卻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居然讓他住在宮中的嫡長子出了問題。
清平帝煩得睡不著覺,喊聆福來給自己倒了杯醒神的茶。
“怎麼聽著那邊越來越嚴重了?”他皺眉問道。“不是說只是落水嗎,你請的是哪個太醫?”
聆福忙道:“回陛下,正是太醫院的祝太醫。祝太醫醫術高超,陛下您是知道的。”
清平帝按著眉心,點了點頭。
“那就是怪事了。”他喃喃自語道。
就在這時,門口有太監通稟道:“皇上,祝太醫求見。”
清平帝抬了抬手:“讓他進來。”
沒一會兒,祝太醫就在他的面前跪了下來。
“說吧,永寧公世子那兒如何了?”清平帝擺手讓他起來回話,問道。“永寧公可是朕的股肱之臣,他家世子若是出了事,朕定要取你的人頭。”
祝太醫額頭碰地:“回陛下,世子殿下的病,微臣也束手無策啊!”
清平帝面色一變。
“你束手無策?”他怒道。“不過區區風寒,連這都束手無策,太醫院養你何用!”
祝太醫連忙磕頭:“回陛下!世子殿下這病,分明不是風寒啊!”
清平帝問:“那是什麼?”
祝太醫顫顫巍巍地抬起了頭,不動聲色地和清平帝身后伺候著的聆福交換了一個眼神。
“殿下這癥狀……應當是遭了穢物相克,是撞了邪祟!”
邪祟二字落定,整個宮室中落針可聞。
清平帝緩緩皺起了眉頭,片刻后沉聲問道:“……你說什麼?”
祝太醫顫巍巍地重復了一遍。
“微臣說,殿下這是……是撞了邪祟。”
聆福手一抖,手中的茶壺撒了一片水漬在桌上。
清平帝抬頭看他,就見站在旁側的聆福瞳孔震顫,小聲道:“陛下,臘八那日……欽天監!”
話說到這兒,他便一臉驚懼害怕,像是不敢說出后頭的話一般。
可不必他說,清平帝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臘八那日,欽天監說,煞星異動,將出禍患。而靈臺郎測算的禍患期限,就是在新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