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君懷瑯已經來不及想, 是什麼人要害他了。
那人能恰巧知道他在那棟角樓里,這般巧合,定然一路都在跟蹤他。他們又能知道,君令歡與君懷瑯不同在一處, 還對君家的關系了如指掌, 又能派出這般武功高強的宮女, 肯定是宮禁里的貴人。
但是, 這貴人害他做什麼?
君懷瑯驟然落入了水中, 來自四面八方的冰涼池水頓時涌了上來,霎時就將他凍得渾身麻木。按著現在的溫度,太液池是該結上厚冰的, 但這湖四面活水, 數九寒天也不上凍。
冰冷的湖水,一瞬間就將他裹了進去。
他本就不會鳧水,又穿著冬日厚重的衣袍。那衣袍吸滿了水,沉沉地壓住他的四肢,讓他掙扎困難,被拖著往下墜。
他口中又猛地嗆了幾口水,緊跟著腦子就有些混沌。他勉強睜眼,便模模糊糊地看到水面上燈火搖曳, 輝映著粼粼的波光, 而那岸邊, 已然空了。
君懷瑯存著最后的幾分神智,費勁地心想, 那宮女應當是走了。
她要偷偷害人,定然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還需第一時間逃離現場。自己此時想辦法浮到水面上去, 試圖呼救,應當會有一線生機。
這麼想著,他閉了氣,試著有章法地擺動雙臂,讓自己往湖面上游去。
可是他高估了自己的體力,也低估了太液池冬日池水的溫度。
他只往上浮了些許,四肢就已經麻木了。再加上他渾身吸滿了水的厚重衣袍,沉沉地將他整個人都裹住了,讓他的動作更為艱難。
他被一股窒息和極寒重重拉扯住,一個勁地往下拽。
他只費勁地掙扎了片刻,四肢就沉得抬不起來,神識也開始麻木混沌。
緊跟著,他被凍得麻木的雙腿就開始抽筋了。
他頓時閉不住氣,又嗆了一口水。
不過這種疼痛沒有持續太久,就被湖水凍得麻木。他開始不受控制地往下墜,朦朦朧朧之間,他心下產生了個念頭。
難道今日,他就要死在這個地方了嗎?
說來可笑,前世他死,還知道是什麼人殺死了他,而這輩子,他自以為將前世的錯漏都處理得很好,可自己的災禍,卻比前世提前了這麼多年。
在深不見底的深宮中,的確有一只藏在暗處的手,在一點一點地搞垮君家。
自己壞了那個人的計劃,此番定然是遭了報復。
君懷瑯硬撐著,又開始試圖掙扎起來。
他不能就這麼死了。
他的家人們,還都蒙在鼓里。他不能放任姑母和父母弟弟這一世還被害死,即便他要死,也不能死在這個時候。
可是,太液池的湖水是不會和他打商量的。
君懷瑯奮力掙扎著,但意識卻逐漸模糊了起來。
太液池底無邊的黑暗,帶著刺骨的嚴寒,拽著他直往下沉。
他的雙眼漸漸無力地合了起來。
恍惚之中,他似乎看見有一道人影躍入水中,一路向他游來。
可君懷瑯已經沒力氣看那是真的還是幻象了。
此處一個人都沒有,怎麼會有人來救自己呢?
想來是幻象了。
——
躍入水里的是薛晏。
他剛才就覺那宮女不對勁,但是他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也沒看出什麼問題來。
他只是覺得心里有點發堵,又覺得這宮女來得太是時候,潛意識里,又想讓君懷瑯能留下陪著他。
于是,等君懷瑯一走,他心中的不舒服就被迅速放大了。
這破煙花,一個人能有什麼看頭。
薛晏沒有猶豫太久,便也下了角樓。即便那宮女沒問題,他也沒心情獨自站在高臺上吹冷風,看天上那些千篇一律的破火花。
他沿著剛才的原路往回走。
他行軍久了,獨行時步速很快,按說走到半路上,就能看見君懷瑯和那宮女的身影。薛晏原還想著,要看見了,自己便遙遙綴在后頭,不讓君懷瑯發現,可他一路走回去,卻一直都沒看到君懷瑯。
薛晏逐漸覺察到了不對。
他加快了腳步,干脆沿路尋找起來。他飛快地尋遍了幾個岔路,才在太液池邊,看到了細微的、幾乎已經看不見了的漣漪。
那漣漪,和尋常的水波不同,一看便是有活物落進去,掙扎間帶起來的。
不過須臾,那漣漪就消失了。
薛晏的心臟也差點跟著那消失的漣漪一起停下。
……難道是君懷瑯?
他快步上前,立馬就在岸邊看到了推搡間才會有的足痕,從水邊往里尋時,透過斑駁的燈光,隱約看到了一道淺青色的衣角。
是君懷瑯。
薛晏腦子瞬間空了。他想都來不及想,一把扯下礙事的厚重披風,縱身就躍入了水里。
衣袍瞬間浸了水,又沉又黏,拖著他的行動,但薛晏渾然不覺。他劃著水飛速往下潛,一路往池底游去,遠遠地就看見了那抹青色的身影。
已經沒了動靜,緩緩地往下墜,像一只被擊落的飛鳥。
像有一只手緊握住了薛晏的心臟,狠狠一攥,攥出了血來,疼得薛晏齒關都咬緊了。
他腦海里已經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驅使著他,機械地又快速地劃動著,飛速往君懷瑯的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