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寶只好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回主子,這壓歲錢就是給人拿紅紙將錢包住,大年夜擱在孩子枕頭底下,能避邪祟,保一年平平安安的。”
薛晏一頓,看向床上散落的幾個小金元寶。
這,是辟邪祟,保平安用的?
片刻之后,進寶看到薛晏怔怔看了那小金元寶一會兒,接著就露出了個極淺的笑容。
“知道了。”薛晏一邊將那些小元寶收回紅封里,一邊淡淡道。“辛苦你了,退下吧。”
這是進寶頭次聽到薛晏對自己道“辛苦”。
要知道,他為薛晏出生入死,見死士跑東廠偷東西,可從來沒得過薛晏一句“辛苦”。
不過想來也是,自己剛才,差點就被這祖宗殺了呢!
進寶心里嘀嘀咕咕,退了出去。
他光顧著自己念叨,自然沒注意到,薛晏慢慢收拾那紅包中的東西時,垂著的眼中,閃爍著怎樣的光芒和情緒。
他從小到大,枕下只放過武器,用來在夢中保命。這是燕王教給他的。燕王說,世間邪祟眾多,只有自己身邊放一把刀刃,時刻警醒,才能隨時斬除,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這是頭一次,有人將一個精心準備的,沉甸甸的紅封放在他的枕下,要為他驅邪祟、保平安。
薛晏慢慢地躺回去,枕在壓著紅封的枕頭上。
窗外一片張燈結彩,已經滿是過年的氣息。
這是薛晏頭一次清晰地感覺到,這種熱鬧,同他有關。
而說來有趣,他孤身一人了這麼些年,和這本屬于旁人的世界,一絲一絲地被扯起了關聯,竟只是因為一個人而已。
第46章
年三十一早, 鳴鸞宮便在院里放起了鞭炮。
鄭廣德帶著幾個小太監在前院里跑來跑去地放炮,淑妃就坐在正殿前的廊下看,腿上搭著厚重的皮毛毯子。見淑妃被逗得心情極好,那幾個太監就來了勁, 一掛接著一掛地點, 打從天亮起, 鞭炮聲就沒停過。
噼里啪啦的, 一陣連著一陣, 紅紙的碎屑炸得四處都是,密密麻麻地在雪地上覆了一層。
一大早,整個宮里就數鳴鸞宮最熱鬧。
白芨在側, 給淑妃斟上了暖身的熱茶。旁邊的小宮女笑著打趣道:“人人都要等三十晚上才放鞭炮呢, 偏咱們宮里趕早兒。”
淑妃坐在鋪著虎皮的椅上,慢條斯理地嬌聲一哼:“本宮自然想什麼時候放就什麼時候放,即便不過年節,本宮想放鞭炮看,誰敢攔我?”
周圍眾人自然笑著應和她,將淑妃夸得滿面喜氣。
沒多久,君懷瑯就領著君令歡從東側殿出來,往淑妃這兒來。淑妃命人給他們端了桌椅點心, 叫他們一同在側, 陪著自己瞧熱鬧。
“姑母怎麼知道, 令歡最愛看放炮啦!”君令歡高興地偎在淑妃身側說道。
淑妃笑著揉了一把她的頭發:“本宮還能不知道?待到了今天晚上,宮里還要放煙花呢, 到時候叫你哥哥領著你,上高樓上看去。”
君令歡一聽到煙花,雙眼都在放光, 沖著淑妃連連點頭:“好啊!”
君懷瑯聞言,卻是往西側殿看了一眼。
今日鳴鸞宮張燈結彩,四下掛著紅綢和燈籠,前院里一片火紅的鞭炮碎屑,一片熱熱鬧鬧。
倒是西側殿,一如往日的門窗緊閉。
他不知道,西側殿內此時死寂一片。
隔著緊閉的門窗,外頭的鞭炮聲能隱約傳進來,聽起來熱鬧又喜慶。而進寶跪在薛晏面前,大氣都不敢出。
薛晏手里握著一封密信。
這是進寶今日一早趕往西定門去取回來的。昨天晚上他守夜時,看到了西定門門口發出的信號。那信號來自薛晏的死士,平日里除了定時的交接之外,若宮外有急報,他們就會在西定門的方向發射這樣的信號。
故而進寶一大早,便怨聲載道、罵罵咧咧地頂著大年三十的寒風,跑了一趟西定門。
給他這主子賣命,可真是太受罪了。
不過,等接到那封密信的時候,進寶便罵不出口了。
“此信事關主子生母的死因。”那死士在將信交給進寶的時候說。“切勿多言,將信帶到即可。”
進寶諾諾應是。
他將信帶回來,就見主子默不作聲地看信,半天都沒有動靜。
進寶心下犯嘀咕,只覺自家主子也怪慘的。誰會趕著在大過年的時間,收到親娘的死因呢?
進寶心下有些同情,不過更多的還是忐忑。
主子看起來心情并不太好的樣子,也不知會不會拿自己這奴才撒氣。
進寶提心吊膽地等了半天,時不時尋機會偷瞄一眼。半晌后,他聽到薛晏發出了一聲輕飄飄的笑。
“吳順海,還真是好樣的。”薛晏的聲音低啞而輕緩,消散在窗外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
他緩緩將那封信疊了起來,湊到桌前沒燃盡的燭火上,一點一點地燒去了。
這宜婕妤,可算是給了他不小的驚喜。
本是查出了她與欽天監靈臺郎有私,死士們便順藤摸瓜,想尋出更多有用的消息來。
卻未曾想,有用的消息只找出一條,就又有了別的發現。
宜婕妤當年,在他母妃死的前后幾年,都和東廠有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