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夜,他早就腹中空空了,只是睜眼還迷迷糊糊的時候,擔心薛晏出事,就將那饑餓拋在腦后了。
卻不想在這時給自己尋了個難堪。
方才他還說,是恰好出門看到的燈,可誰會餓著肚子恰好出門?這細微的一聲,立時讓他的掩飾不攻自破了。
向來尊貴又精致的世子殿下哪里受過這等尷尬,他清了清嗓子,想佯裝沒聽到那聲腹鳴,打算告辭就走,快些回去用早膳。
“那我便……”
可他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了薛晏輕輕的一聲笑。
半點沒有嘲笑的意思,輕描淡寫的一聲,帶著幾分了然,以及一些隱約的寵溺。
君懷瑯看過去,恰好對上了一雙蘊著笑的眼。
也不知是不是君懷瑯的錯覺,他總覺得那眼神又深又熾熱,明明是笑的,卻像是要將人按住生吞活剝了似的,讓他心底泛起了幾分麻酥酥的怯意。
君懷瑯只覺是自己想多了。
接著,他便聽薛晏淡淡道:“不知,許是父皇看你喜歡,特意賞給你的吧。”
那眼神,隱約又像染上了幾分調侃和逗弄。
君懷瑯將信將疑的一愣:“……不會吧?”
自己不過是在長春樓門口停下看了幾眼,怎麼會讓皇上知道,又特意將燈賞給自己呢?
薛晏掃了一眼他有點發懵的神情,唇角微微一勾。
“那就是那盞燈也喜歡你,同你看對了眼,自來找你了。”
說完,他轉身推開門,側過身,讓君懷瑯先進,一看就是要邀他一起用早膳。
君懷瑯這才后知后覺地聽出,這人分明是在逗自己。什麼皇上賞的、自己飛來的,將自己當小孩子逗弄呢?
君懷瑯看向他,就見他面上的笑意和戲謔絲毫不加掩飾。
薛晏向來沒什麼表情,這會兒露出的笑容也淺淺淡淡的,帶著幾分懶散,看起來蔫壞蔫壞的。
君懷瑯從沒見過他這般幼稚又惡劣的模樣。但頓時,他的心里就冒出了一個堅定的想法。
那盞燈,一定是薛晏送給自己的。
——
小年夜的家宴在宮中來說,不過是新年的一個開端罷了。
自這一日起,宮中便日勝一日地熱鬧,皇子們也不必再去上課。君懷瑯每日留在鳴鸞宮中,就有了大把的時間,陪著淑妃和君令歡準備那些過年用的、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同時,他還有其他東西要準備。
從君令歡有了自己的住所開始,每年到了除夕,君懷瑯都要給她包一只紅包放在枕下。除了壓歲錢之外,里頭還會給她裝些別致的小禮物,一并壓在她的枕頭下面。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往年他住在家里,可以隨意進出國公府,送給妹妹的禮物都是他自己出去尋來的。但今年住在宮中,他無處可去,只好從淑妃給他置辦的倉庫里給君令歡挑。
不過他給君令歡送了好幾年禮物,早就摸清了君令歡的喜好。淑妃送他的東西又多又雜,君懷瑯從里頭翻撿出了一只精巧別致的珠花,恰巧能裝進紅包中。
不過就在他要從倉庫出去的時候,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少爺?”見他停下沉思,拂衣跟在身后喚了他一聲。
就見君懷瑯沉吟片刻,道:“我是不是該給五殿下也包一個?”
畢竟今年,鳴鸞宮可不止君令歡一個孩子了。
拂衣噗嗤地笑出了聲,說道:“少爺,您滿打滿算也就比五殿下大了一歲,算不得五殿下的長輩。
”
君懷瑯頓了頓,輕聲笑出了聲。
誰說的,算上上輩子,自己好歹也要大他十歲呢。
他如今雖早已習慣了自己回到十六歲這件事,但前世多出的數年經歷還是在的。若論起心理上的歲數,自己還真能勉強算作薛晏的長輩。
不過,這跟輩分也沒什麼關系。
一開始他給君令歡枕頭底下塞紅包,就是為了讓她在每年的第一天,一早睡醒的時候,都能從枕頭下摸出個未知的小驚喜。
如今姑母的宮中多了一個薛晏,自己不過多花一些功夫,就能將這分享給他,好教他在到了鳴鸞宮的第一年,也能在新年里從枕下拿出一份驚喜來。
這麼想著,君懷瑯的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揚。
“你去將之前進宮時,家里帶進來的箱子拿來。”君懷瑯說道。
他入宮時,國公府給他備了不少衣物和配飾,留著他在宮里用。薛晏日后要常年住在深宮里,拿宮中的東西送給他,實在有些不走心。
而自己從府中帶來的,就精巧別致許多,有些還是君懷瑯自己去買來的。
拂衣依言,指揮宮人將府中帶來的箱子送到了君懷瑯面前。
君懷瑯挑挑揀揀,從箱子里找出了一只青玉的玉玨。
“你看這個怎麼樣?”他拿到拂衣面前去給他瞧。
他記得,那玉玨是他自己從古董店里淘換來的,買它純粹是因著樣式有趣,教人眼前一亮。
尋常的玉玨,都是樣式質樸的圓環,留有一缺口,上頭再鏤刻紋飾。而這一枚玉,被用整塊青玉雕成了一尾錦鯉,活靈活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