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兒會?姑母別難為我了!”
他在她們二人的催促下,被惹得直笑。那清冽冷然的聲線,笑起來時便染上了兩分輕快和溫柔,像一把羽毛,往人心口上撓。
薛晏看了一眼前頭默不作聲領路的白芨,想到了方才她進來同自己說的話。
“淑妃娘娘性子傲些,是世子殿下再三要求,讓您同去的。”
當時,薛晏雖冷言警告了她,告訴她既已被分去了淑妃宮中,就只有那一個主子,不許再透露半點消息到自己這里來。可此時聽到了君懷瑯的聲音,薛晏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回味起白芨那句簡單的話來。
他很努力地想將自己融入到他的家人中間,甚至讓薛晏有了一種錯覺。
他想要將自己的家分給他,想要讓無家可歸的他,也能有一處歸宿。
薛晏頓了頓,跟著白芨一路走了進去。
見薛晏來了,淑妃抬眼看去,便招呼他不必行禮,讓白芨拿了披風來給他試。君懷瑯這會兒被塞了一手的東西,顧不得抬頭,正被君令歡催著,對著花樣子剪窗花。
剪窗花這種事,向來要心靈手巧又心細的。君懷瑯從沒做過,這會兒手下頗為笨拙,還要君令歡在旁側指揮他。
便也顧不得抬頭去看薛晏。
待他終于將手頭那張紅紙剪好了,才長出了一口氣,抬起頭來。
接著,他就見薛晏背對著他站在鏡前。
他個子高,肩又寬,淑妃做的披風肩上綴了大片的暗紅狐皮,穿在他身上,身后黑色的織錦披散曳地。
他回過身來,厚重的披風一掃,狐皮襯得他鋒銳精致的面龐頗為貴氣,教他那淡漠的眼神,都多了幾分高高在上、君臨天下的感覺。
君懷瑯恍惚之間,像是看到了前世的薛晏。當時在永和宮廊下,他也穿了一襲猩紅的暗絨披風,綴在冰冷的鎧甲之外。他匆匆從自己身邊路過,冷冷一瞥,便轉開了眼神。
單是想到那一眼,君懷瑯的心口都有些發涼。
不過緊跟著,他就對上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淡漠而安靜,仍舊沒什麼溫度,卻并沒有前世那般冷戾暴虐的血腥氣。
君懷瑯的心又莫名其妙地安定了下來。
已經不是那一世了。他心道。
就在這時,他聽薛晏問道:“好看?”
聲音低沉而安靜,聽起來沒什麼情緒。冬日衣物厚實,又有發絲遮擋,君懷瑯自然沒看到,薛晏的耳根已然通紅一片了。
他這才回過神來,自己竟是盯著薛晏看了半天。
他有點不好意思,沖著薛晏笑了笑,并不吝惜自己的夸獎:“是挺好看的。”
薛晏在發絲掩護下的耳根又紅了一分。
旁邊,淑妃也滿意得很。這孩子本就長得尤其出色,身段又好,這般雍容貴氣的披風穿在他身上,不僅分毫不顯得壓人,反而將那股華麗勁兒都顯了出來。
淑妃向來喜歡好看的事物。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難得地夸獎道:“穿上倒是剛剛好,一點兒都沒辜負本宮的手藝。”
君懷瑯又笑著夸了她兩句。
薛晏將披風復又脫下,淑妃見天色不早了,便收拾起一堆東西,招呼他們各自回去了。
桌上一堆剪紙,都是淑妃和君令歡剪的,這會兒像兩個孩子似的,將剪紙分了個干凈。
而那邊,薛晏已經告辭,拿著披風往外走了。
君懷瑯看著桌上紅彤彤的一片,又抬眼看了一眼薛晏安靜離去的背影,忽然想到,薛晏那兒還沒有窗花貼呢。
他手里還捏著自己方才剪的那個,尚未展開,都不知道剪的是什麼。
君懷瑯也顧不上那麼多,同淑妃告辭,便一手抱著披風,捏著手里的窗花便追了出去。
今天鳴鸞宮這麼熱鬧,總不能明日只有薛晏的窗戶空空蕩蕩吧?
他追了半條長廊,才追上了薛晏。
“五殿下!”他從身后喊住了他。
薛晏站定,回過神來,就看君懷瑯一手抱著毛茸茸的披風,從后頭追了上來。
方才室內暖和,驟然一凍,將君懷瑯的兩頰凍得有些泛紅。
他跟上來,稍有些喘,面上卻笑得和煦,一派風清月明的模樣。
“方才姑母那里在剪窗花呢。”君懷瑯說著,把手中的那個遞到了薛晏面前。“這個是我剪的,送給殿下。明日就要過小年了,貼在窗上,也算討個彩頭,避避邪氣。”
燈下,干凈白皙的手指間握著一塊疊得整齊的剪紙。
薛晏伸手接了過來。
君懷瑯見他收下了,便笑著道:“那我就回去了?”
薛晏點了點頭,片刻以后才道了句多謝。
君懷瑯給出了東西,沖他點了頭,便轉身回去了。
直到他背影一路進了東側殿的門,薛晏才堪堪收回了眼神,將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那塊剪紙上。
他小心翼翼地將張紅紙展開。
昏黃的宮燈照著紅色的紙,照出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
第42章
宮里向來要等大年三十才會宴請群臣。而每年的小年, 都是宮中妃嬪皇子聚在一處,算是皇宮的家宴。
君懷瑯兄妹兩個在宮中居住,今年便也一同去赴了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