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小孔雀不知道,自己能夠遇見他,已經是從沒有過的好運了,何須再給他這個銅板呢。
旁邊,淑妃還笑著拿手戳君懷瑯的腦門:“怎這般小氣,給出去了還有后悔的道理?也算是這好運合該是薛晏的,不然也不能這麼巧。”
君令歡也佯作老成地點頭:“哥哥不能做小氣鬼!”
君懷瑯聞言笑著摸了摸君令歡的發頂,點頭道:“姑母說得對,侄兒受教了。”
地龍將室內燒得溫暖無比,餃子的熱氣蒸騰了滿室。薛晏看著面前一派熱鬧和溫馨,人人臉上都是笑意,一時有些恍惚。
他對鄙夷和冷眼習以為常,從來沒想過,自己也能被光明中的世界接納。
而他知道,這一切,是君懷瑯給他的。
淑妃的正殿金碧輝煌,明亮的燈火映照在珠玉金器上,將君懷瑯的笑容照得特別亮,熱騰騰地烙印在了薛晏的心里。
他的心鼓噪起來,讓他的耳膜都在跟著共鳴。有種熱烈的、讓他有些慌亂的情緒,淤積在胸口,將他的血液變得前所未有的滾燙。
他的手無意識地落在了那只銅板上,將它緊緊地攥進了手心。
像是在紓解他心中陡然生出的,那迫切地想要占有什麼、并將它嚴嚴實實地藏起來的沖動。
第33章
薛晏回到西側殿時, 夜已經深了。
他一個人坐在燈下,把玩著手里的那只銅錢。
就是個普通的銅錢,平平無奇,上頭刻著“清平通寶”四個字, 在燈下折射出晦暗的色澤。
但他卻顛來倒去地看, 目光一直未曾從上頭挪開。進寶也不敢打擾他, 只偶爾瞥一眼他的神色。
只見薛晏垂著眼, 睫毛在燈下拉出長長的陰影, 眼神平靜,目光卻又很深,讓進寶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于是進寶就偷偷溜出去, 給他打洗漱用的熱水了。
不過他剛出去沒多久, 就又折返了回來。聽到門響,薛晏抬頭瞥了他一眼,就見進寶站在門口,一副吞吞吐吐、猶豫不決的模樣。
“有話說話。”薛晏神色冷淡,將目光重新落在銅錢上,并不關心他這欲言又止是什麼原因。
“主子,鳴鸞宮外……小魏子來了。”他說道。“說有位公公,要與殿下相見。”
薛晏頓了頓, 抬起了眼。
進寶哆哆嗦嗦地說道:“他說讓殿下從側門出去, 萬不可引人注目……主子, 莫不是……!”
他話說到這兒,已經要發不出聲音來了。
薛晏挑了挑眉, 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怎麼嚇成這樣?”
進寶聞言,堅持不住了。他腿一軟,跪坐在地上, 帶著哭腔道:“是不是奴才跟蹤他的事兒,讓他發現啦!如今叫主子出去,定然是要滅口的!主子還是別去了,只當奴才沒傳這句話,要殺要剮,就隨便他們吧……”
說著,進寶嗚嗚咽咽地就要哭。
薛晏露出了無語的表情。他從桌前站起來,隨手扯過大氅披上,一邊穿,一邊往外走,路過跪在門口的進寶時,還踢了踢他的屁股,示意他擋著門了,讓他讓開些。
“多久之前的老黃歷了,能把你嚇成這樣?”薛晏一邊系帶子,一邊居高臨下地垂眼,俯視著進寶。“起來,哭什麼,這是好事來了。”
進寶正嚇得直抹眼淚呢,聞言淚眼朦朧地抬眼,就對上了他主子琥珀色的眼睛。
那雙眼,冰涼而冷靜,里頭卻熊熊燃燒著權勢的火焰,以及兩分盡在掌握的笑意。
“……什麼好事?”進寶不解。
薛晏系好了大氅,抬眼看了一眼外頭深沉如墨的夜色。
他勾了勾唇,垂眼看向進寶。“不久以后,東廠廠督都要對你磕頭行禮,算好事嗎?”
進寶被嚇得肝都開始打顫了。
完了完了,主子這是被嚇出失心瘋了嗎!
他連忙膝行過去,就想把他那個已經開始說瘋話了的主子攔住。可薛晏已經抬腿,從他身上跨了過去。
走進了深沉的夜色中。
進寶沒看到,在走出門的那個瞬間,薛晏抬手,不動聲色地將握在手里的銅錢,放進了心口的位置里。
——
果不其然,正如薛晏所猜測的,在鳴鸞宮側面空寂的宮巷中,站著兩個人,穿的都是普通太監的服飾。
他算來,這人也該是在這段日子尋來。
如今冬深了,本就天冷,宮人們都畏寒,就容易躲懶。再加上今天冬至,一半當值的宮人都放假過節去了,對于東廠來說,正是入宮來的好時候。
他沒提燈,直到走近了,那二人才看見他。伺候在旁邊的那個連忙迎上來,薛晏遠遠一看,就知道是小魏子。
小魏子迎在他面前,躬身沖他行了個禮,笑道:“五殿下,您來了?吳公公已經在那兒等您了。”
薛晏往那邊看去,就見不遠處站著個老太監。
想必就是那個人了。
他母妃當年的貼身太監,如今東廠廠督段崇最得力的手下,吳順海。
薛晏的動作頓了頓,適時地擺出了一副近鄉情怯的姿態,接著便加快了腳步,走到了那人面前。
不等他開口,吳順海已經撲通一聲,跪在了他面前,聲淚俱下地磕頭道:“五殿下,老奴總算是見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