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了, 怎麼同自己這般生分?
一直到走出了大殿,君令歡才抬起頭。
還好。那雙眼,干凈而清澈,沒有那些令君懷瑯窒息的厭惡和打量。
“謝謝哥哥!”她笑道。
這語氣中有點讓君懷瑯陌生的拘謹,“哥哥”二字前頭,還隱約有個什麼前綴,君懷瑯聽不清。
這之后,他強行壓下了心頭的怪異, 帶著妹妹去玩。妹妹先去了御花園, 之后便要去梅花林看燈。梅花林正中的那盞燈最好看, 君懷瑯忍不住,去給君令歡摘了下來。
夢中, 他身輕如燕,穿梭過梅花林狹窄的小徑,飛身上了水中央的太湖石, 將那盞宮燈摘了下來。
可等他回來,君令歡卻不見了。
他急壞了,立刻就要去尋君令歡。但是立刻,他就被一群人按住,跪在了御花園外冰冷的青石上。來自周圍的斥責讓他耳中嗡鳴,卻又百口莫辯。
“你們抓我做什麼,還不先去找人?”君懷瑯急道。
可周遭的太監和侍衛,沒一個搭理他的。
后來,他被拽到金碧輝煌的大殿中,所有人都站著,唯獨他是跪著。
“陛下,請您先派人尋令歡回來!”他看見清平帝,顧不上其他,焦急地說道。“令歡從不亂走,怕會出什麼意外!”
可清平帝像是沒聽見一般,對著他勃然大怒,那模樣讓君懷瑯感到尤為陌生。而周遭,所有熟悉的人,神色各異,但看向他的眼神卻都是陌生、厭惡而冰冷的。
不過幸而,沒過多久,君令歡就被找回來了。
君懷瑯心下擔憂,急切地看向她,卻對上了君令歡驚懼而害怕的雙眼,像是看見了什麼怪物。
甚至撞見了君懷瑯的雙眼后,君令歡渾身一顫,直往她身后那人的懷里躲。
這之后,眾人指責的目光、皇帝重罰他的命令,都模糊在他大腦的嗡鳴中。他看著每一張熟悉、卻露出可怕神情的面孔,渾身發冷,被一股令他窒息的痛苦裹挾著。
他茫然四顧,急切地尋找著什麼,卻什麼也找不到。而通常,他的夢,也是在這里醒來。
君懷瑯猛然回過神,看向薛晏。
薛晏沒有看他,但眼前的場景,卻令君懷瑯無比熟悉。分明是同樣的景象,只是夢中,他跪在了薛晏的位置上。
難道君令歡會在薛晏去取宮燈的時候,獨自跑到冷宮里,又莫名地開始懼怕薛晏?他夢中的經歷,就是今日薛晏身上發生的事?
那麼……這其中,分明還有其他人做了些什麼事。
所以前世,薛晏和妹妹,分明就是因為那個人,鬧出了一場誤會。
而就在這時,金吾衛已經得了皇帝的命令,上前要將薛晏拉扯起來,帶出去用刑。
君懷瑯顧不得許多,兩步上前,擋在了薛晏身前。
“且慢。”他說道。
金吾衛沒想到這位世子殿下還有抗旨的膽子,還是在皇上盛怒的時候,一時間面面相覷,停在了原地。
君懷瑯看了薛晏一眼,就對上了薛晏抬起的眸子。
色澤淺淡,帶著一股黑沉如墨的涼意和漠然,目光落在殿上的皇帝身上。雖不是沖著君懷瑯的,卻凍得君懷瑯后背一哆嗦。
他忽然想到,他夢中所經受的那些,都是薛晏此時正在經歷的。
君懷瑯身形一動,擋住了薛晏的目光,站在他和清平帝之間,將他攔在了身后。
“還請陛下息怒。”君懷瑯道。“令歡受了驚嚇,尚未言明原因,還請陛下明察之后,再作決斷。”
皇后看了一眼盛怒的皇帝,又看了一眼旁側正抹著眼淚的好友,有些責備地提醒君懷瑯道:“懷瑯,不可妄言。”
清平帝壓抑著怒火,問道:“難道朕還沒有明察麼?滿宮上下,令歡唯獨怕他,又是被他帶出去弄丟的,朕還要查什麼?”
君懷瑯深吸了一口氣,平穩地對答道:“實是五殿下與臣兄妹二人從無過節,臣便覺得此事有些蹊蹺。”
也幸而他前世為官幾年,能在金殿上對答如流,能招架得住清平帝此時的怒火。
清平帝皺眉,卻又不好發作。片刻后,他勉強開口道:“那你去問。”
君懷瑯領命應是,起了身。
轉身走回去時,他又對上了薛晏的目光。那神色,似是沒回過神,又翻涌著些君懷瑯看不分明的情緒,像海面下洶涌的旋渦。
那雙眼,只定定地看著他。
君懷瑯只與他對視了一眼,便轉開了目光。他徑直走到君逍梧的面前,伸手將他懷中的君令歡接了過來。
君令歡的情緒已經平復了些許,此時小聲抽噎著,還嗚咽著喚了聲哥哥。
“令歡告訴哥哥,方才是怎麼了?”君懷瑯單膝跪在地上,將君令歡攬在懷里,一手順著她的后背,輕柔地問道。
他刻意讓君令歡背對著薛晏,而他此時的神情,便全落入了薛晏的眼中。
君令歡揉了揉眼睛,抽噎了半天,才小聲道:“要吃人的。”
君懷瑯一愣:“吃什麼人?”
君令歡往他懷里躲了躲,接著磕磕巴巴地說道:“他們說……五皇子哥哥,他要吃人。
所以就帶著歡兒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可是他們都走了,只有歡兒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