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步并作兩步,快速地上到了角樓的頂層。
就見破損的窗下,月光灑下一片亮光。君令歡滿身塵土,蜷縮在那片亮光下,哭得抽抽噎噎。
君懷瑯兩步上前,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歡兒?沒事了,哥哥來了。”一抱到懷中,他便感到了懷中的一陣冰涼。她應當是在這兒凍得久了,雙手和臉頰都是紅的。
看到他來,君令歡才回過了神,將臉埋在他懷中,終于敢哭出了聲響。
但她仍舊說不出話,只嗚咽著,哭得君懷瑯心口都在發顫。而與此同時,君懷瑯額頭的神經跳了跳,泛起一陣怪異的疼痛。
他只得一下一下順著君令歡的背脊,輕聲安慰道:“好了,沒事了。”
他身后,君逍梧走上前來,一把脫下了自己厚重的披風,將君懷瑯懷中的小姑娘裹了個嚴實。
“先回去,哥。”他說。“這兒太冷了。”
接著,君逍梧將裹在披風中的小姑娘從君懷瑯懷里抱了出來,安慰他道:“沒事了,哥。我勁大,我抱著歡兒。”
君懷瑯仍蹲在原處,抬頭看著君逍梧懷中的妹妹。
他眼神有些發直,腦中的劇痛一陣強過一陣,讓他眼前泛花,一時間無法清醒地思考。
像是有什麼一直根植在他腦中的東西,掙扎著要破土而出。
旁邊,薛允煥看到了他的異常,以為是他心疼過度,連忙上前將他扶起來。臨走,他還不忘膽戰心驚地往梁上看,沒想到真懸著一條朽斷了的白綾,污跡斑斑,拉著絲兒。
薛允煥嚇得一哆嗦。
君逍梧走在前頭,他們二人跟著,從濕冷的角樓中走了出來。
君家大小姐總算是找到了。冷宮中的金吾衛連忙將消息帶給了皇帝,一片手忙腳亂的后宮,也總算是平靜了下來。
接著,就到了要興師問罪的時候了。
他們三個帶著君令歡,在一眾金吾衛的護送下回了永樂殿。宮中弄丟了人,實在是丟面子的事,皇帝便讓聆福將君令歡找到了的消息散布給群臣,讓他們安心繼續宴飲,接著就將他們幾人詔到了后殿。
后殿坐著皇帝和一眾嬪妃,以及焦急等在旁側的永寧公夫婦。薛晏獨自跪在階下,沒有一個人說話。
見到君令歡被尋回來,二人皆是松了口氣。但又見君令歡瑟縮成一團的模樣,永寧公夫人沈氏頓時落下淚來。
皇后在旁側吩咐道:“快去宣太醫。冷宮那般陰冷,可莫給孩子凍出病來。”
皇帝看向君懷瑯幾人,問道:“可查出原因?這麼小的孩子,怎麼會獨自跑到冷宮里去?”
君逍梧看了君懷瑯一眼。只見他面色發白,眉心緊鎖,一副仍在狀況之外的模樣,連忙替他答道:“回稟陛下,尚未問明原因。”
清平帝皺了皺眉,看向君令歡:“令歡?”
他正想著如何溫和地問話,卻見君令歡被他喚了一聲,抽噎著抬起頭來,緊接著,就猛然看見了跪在三步之外的薛晏。
君令歡瞳孔驟縮,渾身一哆嗦,連嗚咽的聲音都不敢發出,只驚恐地看著他。
頓時,后殿中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
“薛晏,是你?”清平帝一拍扶手,怒道。
君懷瑯額角本就突突地痛,清平帝的斥責一起,那痛頓時就劇烈了幾分。
他想抬手去安慰君令歡,手卻顫抖著抬不起來。
而那邊,薛允煥和君逍梧都露出了怒容,看向薛晏。薛晏卻跪在原地,垂著眼,面無表情,一句解釋都沒有。
清平帝氣得脊背都在簌簌地抖。
這個逆子!從生下來,就是殺星降世,十幾年帶給自己的只有無盡的麻煩。到了現在,還養出了這般惡劣的德行和令人厭惡的性格。
簡直是他的恥辱。
“來人,將薛晏拖下去!將他杖責三十,關到佛堂中去思過,不要再讓朕看見他!”
立馬有金吾衛上前,執行他的命令。
而薛晏仍舊是一言不發,只是在起身時,看了君懷瑯一眼。
君懷瑯在眩暈和疼痛中抬眼,就對上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深不見底的琥珀色澤。
頓時,君懷瑯腦中難耐的疼痛消弭一空,變成了前所未有的清明。一大段陌生又熟悉的記憶,走馬燈一般閃過,毫無違和地進入了他的腦內。
他終于回憶起了這些日子所有的、折磨著他的噩夢的內容,無比清晰,每個夜晚都在重復。
他也找到了噩夢中,那無邊的冰冷和孤獨,是從何而來。
第25章
他夢見, 他在宴會上獨自枯坐了許久,之后打算出去透透氣。剛起身,便有宮女來喚他去后殿。那宮女的五官,分明是他熟悉的點翠姑姑, 但神情卻是陌生的。
冰冷厭惡地睥睨著他, 光是眼神就扎得他難受。
他跟著點翠去了后殿, 迎面而來的便是宮妃們意味深長的打量。君懷瑯佯裝不知, 等來了淑妃輕飄飄的一個命令。
“帶令歡出去透透氣吧。
”她眼都沒抬, 淡淡地說。
君懷瑯心下有些生疑,卻也算如蒙大赦,想去拉君令歡的手。卻見君令歡規規矩矩地跟在他身側, 同他一道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