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君令歡笑了笑,說道:“自然是你哥哥了。這桌上還有些荔枝,你拿去給他。”
薛允煥在旁邊奇道:“你怎麼對他那麼好?那個煞星,就是個對他再好都沒用的白眼狼,說不定還要帶得你倒霉呢。”
君懷瑯心里安慰自己道,不是我心軟,不過是因為之前告訴了令歡,薛晏是她親哥哥,自己不能食言,帶壞了妹妹罷了。
思及此,君懷瑯還叮囑君令歡道:“待去了,莫說是哥哥讓你去的。也不要多言,只管多喊他幾聲哥哥。”
這才是最要緊的。他就不信,薛晏自君令歡幼時就耳濡目染,被她叫哥哥叫到大,還能起什麼不該有的心思。
這麼想著,他也放下心來,任由君令歡帶著宮女去了。
——
薛晏獨自坐在角落中,周圍沒什麼人,也沒人注意到他。
他身后有人接近他,他不動聲色,只坐在原處喝茶。待那人走近了,他才終于發現了似的,轉過身去,看向那個人:“何事?”
他皺眉,面上露出了恰到好處的疑惑。
那人含胸躬身,太監打扮,聞言也不行禮,反倒笑了笑,問道:“五殿下,這般境遇,您甘心嗎?”
薛晏頓了頓,接著神情黯淡而漠然,說道:“有什麼甘不甘心的,不過活著罷了。”
那人接著問道:“可二殿下一而再再而三地這般欺辱您,分明是想將您逼到絕路上啊。方才要不是您武功高強,今日非死即傷,可不是鬧著玩的。”
薛晏聞言皺了皺眉,問道:“你怎麼知道是二皇兄?”
那人笑了笑,說:“奴才自有奴才的路子。”
薛晏沉默了片刻,繼而勾了勾唇角,自嘲道:“何止二皇兄?從父皇到宮中眾人,哪個不想要我的命?我即便是恨的,可我孤身一人,哪有什麼辦法?”
那人聞言,面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意。
“您并非孤身一人的,殿下。”他說。
“有個人,自您出生起,便一直關切著您,只可惜礙于身份,一直見不到您的面。只要您愿意,他和他手下的人,都是您的后盾吶。”這太監娓娓道來,雖低著頭,余光卻仍打量著薛晏的反應。
薛晏面上露出了幾分困惑和動容,以及小心翼翼的向往。待聽他說完,才問道:“那人是誰?”
那太監注視了他片刻,接著緩緩跪下,在枝杈的遮擋下,沖他行了個大禮。
“東廠掌班的吳順海公公,當年是您母妃宮中的大太監。”他說道。“吳公公與容妃娘娘主仆分離,如今已有一十五年。殿下初長成人,已到了用得到吳公公的時候了。”
“你的意思是……”薛晏不動聲色,問道。
那太監接著說:“吳公公早已稟明段廠公,段廠公動容于他與容妃娘娘的主仆情深,愿傾東廠之力,保全輔佐殿下。只盼殿下莫要嫌棄東廠聲名狼藉,污了殿下清名。”
薛晏片刻沒有說話。那太監跪伏在地上,也頗沉得住氣,二人靜默相對良久,才響起了薛晏細微的腳步聲。
他走上前來,躬身親手將這太監扶了起來。
“我沒想到……我一直都不知道。”他聲音低沉,有些沙啞,片刻后才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我一直以為,沒人會……”說到這兒,他嗓音哽住,又片刻無言。
接著,他才平復好心情一般,問道:“吳公公如今身體可好?想來當年他伺候我母妃,如今年歲定然不小了。”
那太監回道:“吳公公向來康健,殿下不必憂心。”
說到這兒,他試探著問道:“那殿下,奴才所說的事……”
薛晏笑了笑,說道:“這麼些年,我也習慣了。吳公公的好意我心領了,但若要尋仇,我也不知該如何做起……只是我向來沒有親人,承蒙吳公公掛念這麼久,不知何時能與公公見面,我想和他敘敘舊。”
那太監聞言,沒有表態,只答應了下來:“公公身份不便,但若有機會,一定會與殿下相見的。”
薛晏道了謝,目送他離開。
他臉上的溫情、感動和笑容,像是面具一般,被他輕描淡寫地摘了下來,恢復了原本的冷漠和譏誚。
二皇子?二皇子可沒這個本事,支使這般武功高強的大內高手來與自己過招,就為了讓自己受個小傷。能有這麼大手筆的,也只有東廠了。
他在戰場上受過多少次夾擊,耳聽六路眼觀八方早已成了本能,今日這種攻擊,即便再來三五個人,他也能應對自如。
不過,對方費盡心思設局,他也不能掃了對方的興,總得露怯合了對方心意,才能讓他們咬鉤。
果然,大魚上了鉤,也證實了他的猜測沒錯。
他母親容妃的舊日奴才,樹倒猢猻散,投了東廠這棵大樹,這些年爬上了高位,成了東廠掌印太監的二把手。可東廠又不景氣,失了皇帝的信任,成了過街老鼠。
所以,他才會想到物色個皇子,做他們的傀儡。畢竟東廠臥虎藏龍,最不缺人才和本事,只差個明面上供他們差遣的棋子,好讓他們通身的本事能有用武之地。
日后若將這皇子推上高位,他們就又能重新一手遮天。
所以,他們才會物色上他。畢竟,像他這種在宮中受盡欺凌,又恰好與東廠之人有親故淵源的人,最好把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