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邊,薛晏卻愣住了。
他看著君懷瑯自然又溫和的笑容,以及他說出口的那些話,竟像是劃了一條線,將自己圈到了他身邊的領域中。
就像是他從此以后,就有了親人,不再是孤身一人。這種感覺對薛晏來說,奇異又陌生。
接著,他聽到那個小姑娘問道:“哦——那歡兒以后就多了個哥哥呀?”
君懷瑯笑道:“是啊,這個哥哥以后也會像我一樣疼歡兒的。”
說到這兒,他抬起頭看向薛晏,目光里盡是溫和的笑意,問道:“是不是?”
他口氣里還有兩分不易察覺的威脅。
他倒也沒想等到薛晏的回答。他知道這個人性格涼薄孤僻,又不怎麼說話,肯定不會搭這個腔。
他只是想告訴薛晏自己的態度。
前幾天給他送披風,這幾天還因此生病,病中不忘給他換房子,現在還要和他分享自己天下第一乖巧可愛的妹妹。
他薛晏要是還不做人,那他就是喪盡天良了。
可他沒注意到,薛晏那雙向來藏滿了戾氣、暴虐和算計的眼睛,此時竟有些放空了。
他對上了君懷瑯的笑容,忽然有些恍惚。
他心想,這一次,他是對著自己笑的,這笑容不是自己偷來的。
他心口發緊,燒起了一把火,熱得他坐立難安,甚至想為此回報些什麼。
隨便什麼都行,只要他有。
畢竟,只有經歷過薛晏那十來年人生的人,才能理解,這種對著他的、真誠而不帶一絲厭惡的笑容,是多麼難得。
所以,薛晏竟鬼使神差一般,低聲嗯了一聲。
君懷瑯一愣:“嗯?”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下一刻,他就見薛晏抬手,有些笨拙地覆在了君令歡的頭頂上。
“以后我也是你哥哥了。”他沒笑,面無表情,口氣非常僵硬,卻讓君懷瑯聽出了承諾的口吻。
……以及一些違和的慈愛。
他看著面前這幕,恍惚間已經對不上他前世看到的那本書中的內容了。
他愣愣地想,這就代表……他這幾天做的沒錯吧?
第15章 (捉蟲)
沒幾天,君懷瑯的病便全好了。太醫見著鳴鸞宮中的風向,為了討好主子,還特意去給薛晏看了傷,說已經好了六成,結了痂,只要不劇烈運動,就沒什麼大礙了。
薛晏先君懷瑯兩天,已經開始去文華殿讀書了。
但他不聲不響,君懷瑯也根本不知道這件事。還是他能上課的那天早上,薛允煥來找他時隨口提起,他才知道的。
“我也是他來第二天我才知道。”薛允煥說。“反正沒人敢靠近他,他也不跟人說話,就一個人在角落里坐著唄。”
君懷瑯聞言沒有出聲。
他們出門時,西偏殿已經沒人了。這幾日,西偏殿的地龍已經修好,正中的那間房子也安排給了薛晏。不過那處仍舊門庭冷落,除了必要的打掃,沒有任何一個宮人會在那兒停留。
眾人仍舊像躲避瘟疫一般,離他遠遠的。
君懷瑯忍不住往那個方向多看了兩眼。
“你看什麼呢?”薛允煥湊過來,往他看的方向瞧。沒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卻湊近了,看見了君懷瑯有些發青的眼眶。
“你沒睡好?”薛允煥問道。
君懷瑯從那日薛晏搬進來起,就沒睡過什麼好覺了。他總是整夜地做噩夢,前天夜里才做了一夜,但今天早上就又全都忘光了。
君懷瑯自然不會直說原因。他笑了笑,隨口道:“這幾天生病,精神就不太好。”
薛允煥點了點頭。他一個讓人從頭伺候到腳的嫡皇子,自然不懂什麼醫理,只煞有介事地說:“那你這幾天可要好好休息。”
君懷瑯笑著應了。
——
薛晏走得很早,到文華殿時,天色還有些暗。
他在軍中的作息,向來是天不亮就起身,跟著士兵操練過,天際才開始泛白。到了宮中,他生物鐘也一直沒變。
不過,他也確實沒必要走這麼早。
他走這麼早的原因,又有些難以啟齒。
他不想承認,自己是因為不知道君懷瑯什麼時候恢復,重新讀書,所以干脆一開始就走早些,避免與他碰面。
他在躲著君懷瑯。
那天他腦子一熱,居然答應了對方那樣的話,還真自以為是地給了承諾。等他回到自己的住處,清醒過來,才頭遭覺得自己可笑。
他心想,他還是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
他本就是生來招人厭惡的,會給人帶來厄運,他從沒否認過這一點。反正他誰也不虧欠,也從未從他人那里索取分毫,就也毫無負擔地當他的煞星。
畢竟什麼都沒有的人,最是無所畏懼。
但是現在,頭一次有人主動對他好。他覺得,是自己太沒出息了些,才一時有些迷失了。
畢竟,命定孤身一人的人,沒資格獲得溫情,也沒這個必要。反正這東西,不是沒了就活不了。他從來都孑然一身,也一直活得好好的。
所以他這幾天,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干脆躲開了對方,躲回了自己無人問津的舒適區。
不過,進寶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更沒有他那麼規整到變態的生物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