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著,他又補充道:“會做很壞的事。”
君令歡從來不會懷疑君懷瑯的話。她很長地哦了一聲,反倒開始努力地思考起來。
想了半天,她還是想不通:“哥哥,他如果不是生來就是壞人的話,他是為什麼變壞的呀?”
因為世上所有人因著個卦象,都怕他,想讓他死,并因此苛待他。
君懷瑯說不出口。
半晌,他沒回答君令歡的問題,反問道:“令歡,那如果他未來與哥哥有仇呢?”
君令歡被他問住了,想了半天都答不上來。片刻后,她問道:“就不可以不要與他結仇嗎?”
“但是哥哥需要報仇。”君懷瑯說。
君令歡笑了起來,說:“哥哥不是說,以后會結仇嗎?未來的仇,現在怎麼報呀?”
君懷瑯一頓。
他不得不承認,君令歡說的沒有錯。即便前世薛晏再如何罪大惡極,這輩子的他也的確還什麼都沒做。
君令歡忽然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擺。
“哥哥,和報仇比起來,令歡還是想讓你平平安安的。”君令歡說。“他如果是個壞人的話,哥哥就不要招惹他了,好不好?”
君懷瑯一頓。
接著,他見君令歡撅起嘴,小聲嘟噥道:“哥哥怎麼斗得過壞人呢,哥哥受欺負了怎麼辦。”
君懷瑯頓了頓,心頭一直堵著的一件事,似乎正在緩緩地融化掉。
確實,前世種種,如今都還沒有發生。
他若違背自己的本性,一直同薛晏作對,冷眼看他遭受欺凌,反倒會與他結仇。只要自己沒有殺了他的能力,他就必然會如前世一般崛起,屆時君家面對的,仍舊是滅頂之災。
與和前世的因果糾纏不休相比,保護好家人,才是他這輩子最應該做的事。
現在,他放縱薛晏在淑妃這里遭受苛待,最終薛晏記恨的會是淑妃。如果前世淑妃的死和薛晏有關,自己這輩子又沒有十足的把握阻止他的話,那麼自己現在就不是在放縱薛晏受苦,而是在放縱淑妃日后的死。
君懷瑯坐起身來。
“那令歡在這里等等哥哥,好嗎?”君懷瑯說道。“哥哥去那里看看。”
君令歡乖乖點頭。
君懷瑯起身,披上了厚重的大氅和披風,叫宮女替他拿來了一盞燈,便獨自走了出去。
門一推開,便有一陣夾帶著碎雪的冷風迎面吹了過來,將君懷瑯的長發和披風都揚了起來,凍得他打了個哆嗦。
“少爺,這麼晚了,您要上哪兒去?”伺候在廊下的拂衣連忙迎了上來。
“我去西配殿看一眼。”君懷瑯淡淡道。“我自己去,不必跟著。”
拂衣有些不放心,但聽他并不出宮門,便只好應了下來,又連忙去拿了個銀制的雕花小手爐,塞在了君懷瑯手里。
君懷瑯低頭一看,就見那花紋精巧別致,一看就是女子用的東西。他抬手就想把這手爐塞回去,拂衣卻不接,說道:“少爺,你就拿著吧!外頭那般冷,凍病了可如何是好!”
君懷瑯沒有辦法,只好一手提著燈,一手握著那手爐,頂著冷風,往西偏殿走去。
淑妃在正殿已經睡下了,屋里熄了燈,院中漆黑一片。而西偏殿也是一片黑沉,連一星燈火都沒有。
君懷瑯心道,莫不是已經睡了?
他心想,若是睡了,正好免除了自己的尷尬,明日問問掌事太監缺些什麼,都給他補上,就算讓他在這兒同自己一家人相安無事了。
走近了,君懷瑯才看到那處的境況。
他住在西偏殿最角落的那間屋子,門扉看起來很薄,窗戶也關不嚴實。這兒應當從前是個小倉庫,之后因為門關不嚴,總丟東西,就被點翠張羅著把東西都挪走了,剩下了個空房子。
這屋子遠看和其他房屋一樣,碧瓦飛甍,但走近了才看得到,窗紙都是破損的,在風中呼啦啦地響。
進寶裹著自己好幾層衣服,仍舊像個大粽子似的,在門口守夜,靠在廊下打盹兒。他被凍得暈暈乎乎,半夢半醒的,君懷瑯來了他都沒發現。
君懷瑯也沒有喊醒他。他在廊下站了一會兒,便打算在窗邊看一眼,若沒什麼事,他就不聲不響地回去了。
想來薛晏命硬,也不會出什麼大事。
這般想著,他走到了窗邊,透過破開的那個拳頭大的窟窿,向里看了一眼。
緊接著,他便愣住了。
房間里漆黑一片。借著他手中的燈,他看見薛晏背對著門窗,躺在沒有帳縵的硬木床上,甚至沒有被褥。他衣著單薄,看起來似乎一動不動,但細細看去,能看見他環著自己的肩膀,在輕微地顫抖,像在隱忍著什麼。
那副模樣,像角落里的棄犬似的,可憐極了。
君懷瑯的牙關不由自主地咬緊了。緊接著,他提著燈,推門便走了進去。
房間很小,只有一床一桌,想來宮人的房間都要比這里好些。君懷瑯走進去才發現,這兒背陽,不僅冷,還泛著一股潮意,冷得比外頭都難捱些。
他兩步就走到了床邊。
薛晏早些年在戰場上留下了習慣,即便在睡夢中也分外機警,聽到些微動靜就會醒來。
門被推開的那一剎那,他便睜開了眼,條件反射地一手往枕下取匕首,一手蓄勢待發,準備襲上入侵者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