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晏的脊梁沒來由地又有些麻,帶著股發熱的癢意。
君懷瑯同他對視了一眼,有些詫異,接著側目跟身側的宮女說了些什麼。
方才引著薛晏來鳴鸞宮的那個宮女走了幾步,見薛晏沒跟上來,不耐煩地回身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跟上!”
薛晏收回目光,淡淡看了那宮女一眼。
那宮女原本正站在原地跺腳呵手,驟然對上那雙琥珀色眼睛,居然驟然一股冷意涌上心頭。
像是與兇獸對視了一眼一般。
接著,她便見薛晏走上來。他重傷未愈,步伐很慢,待走到宮女身邊時,淡淡提醒道:“還請這位姑姑帶路。”
這宮女回過神來,再看他,仿佛方才的恐懼都是幻覺。
宮女定了定心神,重新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領著薛晏向西側那間最偏僻的偏殿走去。
路過正殿時,他聽到了里頭瓷器碎裂的聲響。
那邊,君懷瑯同宮女交談完,才知道今日是薛晏搬來淑妃宮里的日子。他這幾日光聽淑妃發脾氣,卻不知薛晏竟來得如此之早,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再抬眼,薛晏已經不見了。
他想起剛才,薛晏穿的還是秋日的衣袍。按說有皇子搬來,鳴鸞宮無論如何都應當歸置一番,給他收拾住處,再為他添置衣物用品。
可今日鳴鸞宮除了派了個宮女來接他以外,一切都照舊。甚至宮中的主子閉門不出,還在屋子里發著脾氣呢。
君懷瑯心里像是堵了一團濡濕的棉絮,有些不舒服。
就在這時,有個宮女走上前來,笑著給他們二人上了兩杯熱茶。
“亭中風大,世子殿下和大小姐喝杯茶暖暖身子吧。”她說道。
君懷瑯一抬頭,就見是淑妃身邊的點翠。
點翠從小跟在淑妃身邊,君懷瑯小時候對她也是有些印象的。他端起茶對點翠道了聲謝,接著隨口問道:“點翠姑姑,方才搬進來的,是五皇子?”
點翠說道:“是啊,是陛下的旨意,要將五皇子送到娘娘宮中撫養。”
君懷瑯又說:“怎麼這幾日宮中都沒有動靜,倒是挺突然的。”
點翠笑了笑,說道:“娘娘不喜歡他,所以不愿聲張,不過該安排的也都替他安排好了。”
說到這兒,點翠嘆了口氣,說道:“娘娘就是太想要個孩子了。之前她說想要養個皇子在身邊,奴婢勸了,娘娘卻聽不進去……卻沒想到皇上竟將五皇子過繼給了娘娘。那五皇子那麼大歲數,怎麼能叫娘娘母妃呢。”
說到這兒,她又頗為擔憂地嘆了口氣。
君懷瑯的眼神里卻浮現出狐疑的神色。
淑妃自己要求的?點翠勸了,她卻不聽?
淑妃那夜分明同自己說,是點翠勸她收養一個皇子,她才真正動了心思啊……
可如今從點翠口中說出,卻像是在撇清什麼一般。
第12章
到了這天夜里,雪雖說是停了,窗外卻呼嘯著刮起了狂風。冷風把院中的雪都簌簌吹落了,吹得窗紙嘩啦啦地響。
鳴鸞宮的正殿連著著東偏殿的地龍早幾日就燒起來的,倒是很暖和。但君令歡聽著呼嘯的風聲害怕,硬要讓君懷瑯陪著她,給她講故事聽。
君懷瑯卻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點翠的反常,他推敲了幾番,心下有些打鼓。
按照淑妃的性格,她雖張揚跋扈,卻不稀罕做那些刻意為難人的事。大小事務她都很少摻和,都是交給點翠去辦。
那如果,點翠擅作主張,以她的名義去做些惡事呢?
那麼與他人結仇的也是淑妃,點翠不過是個奴婢,有什麼齟齬仇恨,人家都只會記在淑妃的頭上。
想到前世淑妃離奇身亡,君懷瑯就有些坐立難安。
更何況,今日真的非常冷。他們的殿中雖然燒著地龍,卻仍有冷風從窗縫中透進來,帶來了絲絲透骨的涼意。
君懷瑯總有些忘不掉薛晏單薄的衣衫,以及跟在他身后的那個小太監手里少得可憐的行李。
君懷瑯自己在心中同自己打起架來。
就在這時,君令歡晃了晃他的胳膊,問道:“哥哥,然后呢?”
君懷瑯一愣:“嗯?”
君令歡又問道:“那書生趕考途中遇上了蛇妖,然后呢?”
君懷瑯才發現,自己方才講故事講到一半,竟又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他柔聲道歉道:“抱歉,哥哥今日有些心不在焉了。說那書生途中遇到了暴雨,被困在船上。……”
君令歡卻開口,小聲問道:“哥哥在想什麼呀?”
君懷瑯一低頭,就對上那雙清澈的眼睛,里頭的關切壓根藏不住。他心下一酸,覺得自己那婦人之仁的想法太對不起君令歡前世所受的屈辱了。
他低聲道:“哥哥方才,想去西偏殿看看那個才搬來的哥哥。”
君令歡理所應當地說道:“那哥哥就去呀。我前兩天才聽宮女姐姐們說呢,西偏殿的地龍壞了,屋里可冷了。她們去打掃了兩天,手上就生了凍瘡呢。
”
君懷瑯頓了頓,低聲道:“但他是個壞人。”
君令歡連忙緊張地問道:“他做了什麼壞事?”
這卻讓君懷瑯回答不上來了。他停頓了片刻,如實道:“他雖說現在沒做壞事,但以后會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