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功夫,薛允煥便已經跑到他們面前了。他笑嘻嘻地先對君承遠和沈氏拱了拱手,問了好,在他們二人忙不迭向他回禮時,又敏捷地伸手,一把揉亂了君令歡的丫髻。
“歡兒妹妹,想我了沒?”
君令歡的頭發被繁復的頭飾拽了一下,疼得哎呦了一聲,委屈得直癟嘴,伸手就要打他。
薛允煥一邊躲,一邊沖君懷瑯齜牙笑。
“我都在這兒等你半天了!生怕錯過,我眼都快望穿了!”
君懷瑯無奈地笑了笑,替君令歡整理好發髻,說道:“一會兒宴會上就見得到,何苦來這兒等我?”
“哎,宴會上見可就來不及啦!”薛允煥說。“我前些日子得了匹大宛馬,那可是天字第一號威風!我就等著帶你去瞧瞧呢!”
君懷瑯本想拒絕,但對上他那亮晶晶的眼神,想到前世臨死都未見他一面,還是心軟了。
薛允煥見他沒拒絕,立馬高興得眉飛色舞。他把君懷瑯的袖子一拽,沖他父母打招呼道:“沈姨、國公爺,你們放心把懷瑯交給我吧,我們去去就來!”
君承遠和沈氏自然無法反駁他的意思,只好叮囑他們一路小心。
薛允煥拽著君懷瑯走了。
宮中除帝后以外皆不可乘轎輦,他們只得一路步行。御馬廄頗為偏僻,兩人越往前走,周圍便越冷清。
皇城占地極廣,宮闕上萬間,許多偏僻的、無人居住的宮殿年久失修,近看頗有幾分蕭瑟。不過薛允煥一路嘰嘰喳喳地夸他的馬,倒也算熱鬧。
就在這時,他們斜前方的小路上傳來了一陣爭執的聲音。
“手里拿的什麼?交出來讓我們哥幾個檢查檢查!”
“跟你說話呢,沒聽見嗎?”
聽著聲音,是幾個年輕太監。吵嚷聲中還夾雜著個小太監小聲討饒的聲音,隱約聽見他說什麼御賜,什麼動不得,求幾人放過他。
君懷瑯忍不住停下腳步,往那邊看去。
“怎麼啦怎麼啦?”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寶馬良駒的薛允煥根本沒注意到那動靜,見君懷瑯停下,也跟著湊上來。
透過蓊郁的樹叢,他看到了幾人圍著一個小太監,正拉扯搶奪著他手中的東西。那小太監嚇得快哭出來了,直把那東西往懷里藏。
“還御賜?就你那主子,能得御賜?心里沒數嗎?”
幾人大笑著把東西往外拉。
那小太監護不住,東西驟然落地,鏘然一聲,發出了玉石碎裂的聲音。
頓時,幾人笑不出聲了,都愣在原地。那小太監盯著玉箭,瑟瑟發抖,嘴唇都白了。
片刻后,為首的那個大聲說:“可跟哥幾個沒關系啊!御賜的玉箭是你摔壞的,掉腦袋的也是你!”
那幾個太監這才像活過來了似的,紛紛應和。
君懷瑯皺眉。
這幾個人分明就知道小太監懷里抱的是什麼,就是故意找茬的。損毀御賜是砍頭的大罪,今日若沒其他人看見,這小太監的腦袋就保不住了。
君懷瑯向來看不得這種栽贓嫁禍、害人性命的事。他抬手撥開擋在小路上的枝杈,徑直走上前去。
失去了樹木的遮擋,君懷瑯正要開口,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他站在小太監旁側,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切。他分明穿著華服,可就連那幾個太監都沒把他放在眼里,幾人推搡小太監時,還故意拿胳膊肘去撞他。
君懷瑯對上了那雙眼睛。
琥珀色的,像一汪深潭。
薛晏。
君懷瑯目光一凜,神色頓時冷了下來。但戒備與仇恨中,他竟生出了一股怪異的情緒。
他沒想到會在這里忽然遇見薛晏,更沒想到的是,此時的薛晏,與他記憶中的那暴戾恣睢、生殺予奪的奸佞全然判若兩人。
他的五官已經有了日后那鋒利深邃的影子,但蠻夷血統讓他的睫毛尤其濃密纖長,襯得他尚且青澀的長相多了幾分秾艷。
他獨自站在那兒,垂著眼,被幾個太監故意推來搡去也一聲不吭。他抬眼看向自己時,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像一對冰封的深潭,全然沒有少年人該有的半點生機,像只失怙的狼崽。
竟讓君懷瑯看出了幾分可憐。
但不過片刻,君懷瑯就回過了神來。
自古冤有頭債有主,他縱然可憐,君家上下和君令歡也沒有招惹過他。仇人仍舊是仇人,他可憐,憑什麼便要那般折辱無辜者?
君懷瑯想起前世種種,咬緊了齒關。
旁邊,薛允煥早就對君懷瑯的多管閑事習以為常了,見君懷瑯一言不發,以為前頭有什麼他惹不起的人,便背著手走出來要給他撐腰。
“什麼人在那兒吵鬧?方才的事本皇子可都看見了,你們幾個別想……”
卻沒想到,那群太監剛嚇得跪下磕頭,君懷瑯卻忽然出聲打斷了他。
“走吧。”他說。
“……啊?”薛允煥沒反應過來。
卻見君懷瑯目光冰冷地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嗓音是從沒有過的涼薄:“別管閑事,走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
薛允煥這才注意到他看的那個人。
“薛晏?”薛允煥連忙跟上他。“你也知道這煞星?確實不該管,我聽人說,他克死了他母親又克死了燕王,連燕郡都是因為他才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