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薛晏,根本就不是個人!
君懷瑯自幼被教育得溫潤守禮,此時也忍不住咬牙切齒,用自己會的為數不多的罵人的話,顛來倒去地罵薛晏。
非人哉,非人哉!
緊接著,他連這都罵不出來了。
他眼睜睜地看著之后的情結。
薛晏那豎子小兒,居然罔顧倫常,就這麼把他妹妹按在坐榻上,朝著宣武門的方向,狠狠侵犯了她。
……一邊侵犯,還一邊冷冰冰地叫她母后。
君懷瑯平整的指甲,硬生生地嵌進了書頁里。
在書中,薛晏似乎與妹妹有什麼說不清楚的私人恩怨,寥寥幾語,只說妹妹當初不該像憐憫流浪狗似的施舍他,之后又背叛他。
他往后翻,厚厚一本書,大半的情結都是薛晏那畜生將他妹妹顛來倒去地羞辱,看得君懷瑯雙目赤紅,恨不得立刻化身厲鬼去向那禽獸索命。更讓他絕望的是,到了三分之二處,他妹妹居然對這畜生產生了依戀,痛恨他,懼怕他,卻又離不開他。
最后,薛晏竟將她娶為皇后,任憑天下人議論恥笑,讓妹妹同他一同在史書上遺臭萬年。
君懷瑯顫抖著手,牙根都在發顫。
君懷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厚重的書嘭地一聲落在他腳邊。
那畜生……那畜生!
當初永和宮廊下一見,自己就該抽出那畜生的佩劍,一刀刺死他!
就在這時,虛空中傳來了一道人聲。
“嗯?什麼聲音?”
緊接著,君懷瑯頭頂響起了仙人的聲音。
“黑白無常,怎這般不小心?午時就該收走的亡魂,為何出現在了這兒?”
緊接著,凌亂焦急的腳步聲傳來,有兩人七嘴八舌地解釋。
“府君息怒!實是七殺星降世,這陣子亡魂太多,我們二人實在忙不過來,不小心漏了一個……”
霎時,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道,將君懷瑯的魂魄生生往外拽。
他顧不得這些,只緊緊盯著地上的書。
薛晏……好你個薛晏!只要我君懷瑯一息尚存,必百倍奉還你此番所為!
君懷瑯被那股力道拉扯著,消失在了虛空中。
接著,那被稱為府君的仙人緩緩走出來,四下檢查了一番。
“誒?”他發出了一道疑惑的聲音。
他撿起了那本書。
“怎麼回事,命格星君閑來無事寫的同人話本子,怎麼丟在這兒了?”
那頭,黑白無常又發出了一陣手忙腳亂的聲音。
“欸!錯了!你將魂招錯方向了!”
第2章 (捉蟲)
攜著碎雨的秋風吹開花窗,卷了幾片微黃的竹葉,在黃梨木書桌上落下。
細碎的涼雨落在君懷瑯的臉上,他幽幽醒了過來。
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他二十多年來,最為熟悉的地方。面前的雕花木窗敞著,正對著他院中的荷花池。窗邊立著數十桿修竹,纖濃得宜,自成一片景致。
他正坐在書桌前,支著胳膊假寐。桌上摞著許多書卷,他面前攤了本《尚書》,桌角汝窯筆洗是他父親前幾年在湖州淘換來的。桌邊架著古琴,是他自幼用慣了的,窗下的坐榻上支著玉棋盤,還擺著他沒解開的棋局。
是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書房,熟悉又安寧,反倒透著一股不真實的感覺。
君懷瑯一時間愣在了原處,房中一片靜謐,只剩下外頭雨打殘荷的簌簌聲。
自己……不是死了嗎?
父母身亡、二弟殉城、君家滅門、宣武門的冷雨和屠刀、妹妹受辱……
在這一片靜謐中,像是全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忍不住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那是一雙纖長卻稚嫩的手,皮膚細白,骨節細弱,看起來不過十來歲。
而他的手中,握著一張皺巴巴的紙。
君懷瑯瞳孔驟縮,急忙將那張紙展開來。
那是書頁的一角,上頭的字很奇怪,分明是漢字,卻少了許多筆畫。那張紙顯然是被無意識間,大力地攥下來的,還帶著濕冷的雨水。
上頭寫著:薛晏唇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君懷瑯目光一凜。
不是夢。
他記憶中的那些,都是真實發生了的。只是不知道現在,他究竟是在地府,還是……
就在這時,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君懷瑯手指一動,將那張紙重新藏進了掌心里。他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短打的、十四五歲的小少年,笑嘻嘻地走了進來。
“大少爺,您要的徽墨給您拿來啦!”他說。
“……拂衣?”君懷瑯一愣。
拂衣是他的書童,只小他一歲,從小陪他長大。永寧侯府被抄家、君懷瑯被抓走那日,他為保護君懷瑯,讓錦衣衛砍死在了府中。
怎麼現在的拂衣還活著,尚且是個小少年的模樣?
拂衣根本沒看出他眼神中的震驚和疑惑,捧著那塊徽墨到了桌邊,熟練地給他研磨。
“院中的墨用完了,奴才專門去老爺書房里給您取來的。與您平日里用的不大一樣,也不知您用不用得慣……”
君懷瑯腦中閃過一道光。
他看完那本書時,虛空里來了幾個仙人,將他從那處帶走了。聽那仙人言語,想必自己是機緣巧合,才去了不該去的地方。
而在意識消失前,他隱約聽到其中一位仙人說,魂魄招錯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