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極具個人魅力,又深諳帝王之術,松緊有度的政策推行,誰都挑不出丁點兒錯處,只對他傾慕至極。
沈清弦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他怎麼樣了?”
鶯啼低聲道:“情況很穩定,瞧著氣色也不錯。”
氣色不錯嗎?
幾個月沒看他,沈清弦以為自己會記不起他的容貌,可哪知道僅是這輕輕一想便像開了閘的洪水,大段記憶翻滾而出,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總歸全是他。
笑時、悲時、戀時、痛時……
沈清弦猛地起身。
鶯啼被嚇了一跳,問他:“陛下?”
沈清弦垂眸道:“孤去看看他。”說罷他便向后殿走去,鶯啼自是趕緊跟上。
關于昏睡的印九淵,整個宮中沒有人敢議論一句。
實在是太忌諱了。沈清弦乾坤獨斷御下有方,宮人連想都不敢多想,又怎敢胡言亂語。
沈清弦一步一步走向寢宮,眼看著近了近了,心臟竟不受控制地開始劇烈跳動。
他不該來的,可是走到這里,他很清楚自己無法管住這雙腿,就像管不了胸腔里的心。
推門而入的瞬間,看到昏迷在床上的男人時,他反而平靜了。
所有糾結所有痛苦所有彷徨都消失了。
他站在床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昏睡中的男人還是那般英俊非凡,傷痛沒能讓他狼狽,從死亡邊緣走一遭也沒能讓他失去銳氣,他仿佛一頭睡獅,下一瞬就會睜開雙眸,撕碎獵物的喉嚨。
沈清弦靜靜地看著,伸手碰了他一下。
緊接著如同被燙到一般,他指尖蜷縮了一下,可是卻沒有收回來。
鶯啼低垂著頭,什麼都不敢看也什麼都不敢想。
沈清弦在這里待了很久,維持著這個動作,安靜地看了許久。
沒人敢打擾,沒人會出聲,仿佛整個世界都陷入了深夜般的寂靜。
——寂靜卻不冷清。
沈清弦終于還是妥協了,向自己的內心妥協。
他思念他,想見他,想離他近一些。
前世情緣也罷,今世孽緣也好,一切都過去了,他想怎樣便怎樣……無需有任何顧忌。
沈清弦揚了揚唇,勾起的笑容仿佛霜雪中綻放的寒梅,美麗至極。
沈清弦聲音輕快道:“鶯啼,準備下,孤要在這住下。”
鶯啼心神一震,聲音卻是極沉穩的:“遵旨。”
沈清弦搬回寢宮了,他同昏迷的顧見深同住一處,起初還是外人伺候顧見深吃飯,后來他竟自己接過這活計,仔細為他吃飯。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他喂他時他特別順從,也吃得多了些。
沈清弦心里竟有些甜軟,面上笑容也多了。
他晚上在外頭批奏折,忙完了便回屋歇息。
侍者已幫顧見深做完日常洗漱換好衣裳。
沈清弦脫去外衣,挨在他身邊,睡了個比夢中還要香甜的覺。
沒有夢,沒有恐慌,只有無盡的安心。
他的心情越來越好,越來越暢快,處理政務的效率也高了很多。
外頭的臣民只夸他仁慈和愛,是一代賢君,宮里的內侍卻各個揪心得很。
尤其是鶯啼……
他們離得近,看得比誰都清楚。
謠傳說陛下曾是這前印國王子的禁臠,如今看來……怕是不止如此。
陛下臥薪嘗膽,狠心奪位,可傾付的感情卻無法收回。
如今這前朝王子沒醒,陛下還能愜意得同他“廝守”,若是醒來了……
鶯啼等人每逢想到此處,便忍不住一陣心疼。
陛下是好陛下,比金國老國王勤政,比印國老國王優秀,他讓他們看到了富饒幸福的未來,他們愛戴他,同時也心疼他。
陛下和這前朝王子是注定的孽緣。一生不得解,相戀便是恨。
沈清弦卻不想這些,他只覺得這陣子快活極了,此生都沒這般快活過。
放下國恨家仇,放下身份地位,他貪戀著他的溫度,仿佛去了那一直吸引著他的美夢中。
真好……
沈清弦愿意日子這樣無窮無盡地過下去。
半年功夫,顧見深身體逐漸穩定,御醫已經不再每日診療,沈清弦卻從未過問過他什麼時候醒來。
因為他并不想他醒來,醒來夢就醒了。
也許是真的要醒了,顧見深要醒,沈清弦也要醒了。
所以許久沒做夢的沈清弦又做夢了。
睡在顧見深身邊,他夢到了顧見深。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地方,大片紅葉遮天蔽日,沈清弦難以想象世間會有如此巨大的鳳凰木,它似乎通天連地,佇立在那兒自成一方世界。
鮮紅的鳳凰花中,一襲紅衣的男子回眸一笑。
讓人呼吸凝滯的美麗紅眸,讓人忘記一起的俊美容貌,讓人只能聽到心跳聲的溫柔視線。
沈清弦靜靜看著,恍若看到了人間仙境。
男子對他輕笑:“過來。”
沈清弦便過去了,走到他身邊,任他擁住他,任他細細的親吻他。
甜蜜和芳香在樹林中穿梭,艷紅充斥了天地,燃亮了心靈,點明了思緒。
他問他:“喜歡嗎?”
沈清弦道:“喜歡。”
喜歡這美景?不,更喜歡這人。
他心心念念,似是愛了幾生幾世的人。
他垂首吻他,他心跳急促,可是卻不舍得有丁點兒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