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睜眼一看便愣住了。
顧見深渾身濕漉漉的,長發還在滴著水,眼底有絲疲倦,但雙眸卻仍是明亮。
沈清弦本想趕他出去,如此一看又心軟了:“外面下雨了嗎?”
顧見深這才反應過來,他怔了下道:“我去換身衣服。”
沈清弦問他:“陛下……您一直在外頭嗎?”
顧見深道:“嗯,朕就在外面。”
這是他昨晚趕他出去時,他說的話。
這個“就在外面”,竟然是站了一宿嗎。
沈清弦一陣心疼,轉念又忍不住生氣。
他不信他,不喜歡他,難道這般作態都是裝出來的嗎?
如此一想,沈清弦又咳嗽起來。
顧見深連忙走過來,給他拍拍后背道:“到底是怎麼了?若是朕哪兒做得不對,你只管打我罵我,不要這樣折騰自己的身體。”
他這般說著,真是焦心又卑微,全沒一個帝王該有的姿態。
沈清弦聽得心里酸酸的,又忍不住覺得玉簡是個辣雞,大辣雞!
沈清弦道:“陛下快些去換衣服吧。”
顧見深也怕身上的涼氣過給他,于是說道:“朕很快就回來。”
沈清弦點了點頭。
顧見深當真是非常快了,衣服換了,頭發卻是來不及擦干了。
沈清弦到底是心軟了,他嘆口氣道:“陛下先去擦干頭發吧,小心著涼。”
聽他終于肯和他說話,顧見深只覺得一陣喜悅蔓延,別說是擦頭發了,他讓他干什麼他都愿意。
“我沒事,”顧見深問他,“覺得怎麼樣了?餓了嗎?我這就讓他們備膳,你不想吃也先吃點兒,要不身體受不住。”
沈清弦點了點頭,顧見深這就忙活起來了。
明明他一宿沒睡,可此刻卻因為沈清弦展顏而精神振奮,別說累了,只要能讓沈清弦消氣,再站幾宿也是沒問題的!
沈清弦被他哄得消了些氣,他明白玉簡說的是都是事實,可也不信顧見深對他這般細心都是假的……
再說了,作假總得有個緣由,他又有什麼是顧見深可以圖謀的?
他如今是當今圣上,萬人之上,再無掣肘,他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又何必來哄騙他這個半死不活的廢人。
這其中……應該是有些問題。他決定從長計議。
沈清弦這病來得快,去得卻極慢,本來好不容易養好的身體,又給糟蹋了。
顧見深也不敢多問,生怕惹惱了他,只小心伺候著,愿他別再動怒。
沈清弦一肚子問題卻找不到答案。
他問顧見深:“陛下,您喜歡臣嗎?”
顧見深眼里全是他:“朕當然喜歡你。”
可是玉簡的任務沒完成。
他又問顧見深:“陛下,您信任我嗎?”
顧見深溫聲細語道:“朕此生只信你一人。”
然而玉簡上的“讓顧見深信任你”亮得刺眼。
沈清弦身體不好,精神也會不好,慢慢地也顧不上去想這些了。
顧見深小心照顧他,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壞了,放在心尖尖上還怕他不開心……
就這般模樣,竟然不喜歡也不信任?
沈清弦一想就心里堵得慌。
他雖然精神不濟,但也不再像以前那般閑散,他試著聯系了一下外面,結果也是讓他心情復雜。
誠然他這些年都沒怎麼在意過,可也沒想到自己的眼線竟然被拔除得如此徹底。
不止被拔除,他如此完全身處顧見深的勢力下,徹底被他控制著。
他倒是擁有足夠的自由,可這個自由卻是有限制的,只要不離開顧見深,想做什麼都是為所欲為。
他這幾年一直病著,也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著顧見深,所以壓根沒給自己自己謀劃,可沒想到竟已是這般境地……
顧見深用溫柔和甜蜜建了個無與倫比的精致牢籠。
他身處其中,卻渾然不覺。
從這點兒來看,沈清弦明白玉簡沒壞,它顯示的進度是正確的。
顧見深的確不信他,他在暗處做的一系列動作都不是對待一個信任的人該做的事。
他怕他離開,怕他背叛,或者該說怕他丟棄他。
他像一個捧著僅有清水的沙漠旅人,小心翼翼的,珍之又珍,愛之又愛,卻又時刻擔憂著。
因為這捧水任他怎樣珍視都在不斷地從他指尖滲透,他眼睜睜看著,越發惶恐越發不安,也能越發地堅信著,他遲早會離開他。
想到這里,沈清弦倒是消了些氣。
顧小深的童年造就了他這樣的性格。
缺愛、沒有安全感。
他給了他唯一的關愛,可是身體太差勁,任誰天天守著這樣個隨時會斷氣的人,都會不安吧。
更何況顧見深比尋常人更加恐懼失去。
至于喜歡……都不信他了又該怎樣喜歡?
沈清弦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說要讓顧見深相信他,首先得養好身體!
可這肉胎實在糟蹋得夠徹底,能這樣吊著口氣,還是沈清弦的靈魂韌性強,換成其他魂魄,早就撒手不干了!
就這程度的肉胎……想養好?凡間的手段是真不行。
正在沈清弦焦頭爛額之際,竟奇跡般地有了轉機。
他病了半個月,顧見深又開始廣納名醫,來回尋了四五個,雖然都沒什麼用處,但第六人卻是真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