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長安握緊拳,眼瞼下垂,看向書桌下,因廢棄而被揉成一團,丟在竹筐里的宣紙。
即使不去看那些廢棄的宣紙,他也知道那些宣紙都破了,上面染著一團團的墨跡,一個字也好,幾十個字也好,上百個字也好,無論是多少字,字跡最終都被墨跡所遮蓋,無法分辨。
片刻,風長安道:“早知你頑劣至此,我一開始就該收你為徒。”
云詡瞳孔猛縮,他磨了磨牙齒,咬牙切齒道:“那師尊想收誰為徒?現在知道后悔了,早干什麼去了?我要是師尊,我一開始就掐死那人。真的,不騙師尊。”
風長安沒吭聲。
早干什麼去了?自然是忙著教導,忙著修煉,忙著維護,忙得團團轉,哪里能想到要掐死。
忙到后來,第一次因為陰差陽錯在一起了,想掐死了,又舍不得了。
只好刺一劍報復,后來,此事不了了之,沒有再提起過。
風長安突然就想起以前的事了,他扭頭看向云詡,平靜道:“你是還在怪我當年刺得那一劍?”
云詡聞言,神情一怔,愣住了。
這句話似乎有穿越時空的力量,帶著他的回憶撕扯開心底的傷疤。
當年,雪下得很大,跪在地上,雙膝都麻木了,額頭破開道口子,鮮血順著眉骨往下流 。
他撐著地,剛想爬起,鋒利的劍尖便抵在他手背上。
“從今往后,你我師徒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青年眉眼冷冽,一身風雪的氣息,手中青冥劍自劍尖往下流轉著白光。
“師尊……”云詡怔愣片刻,抬頭望著青年。
“子虛,你這是犯了什麼錯,趕緊跟你師尊認錯,要不然,你們這師徒情意就……”暮山老祖站在一邊,不著痕跡的用心念提醒。
云詡,原道號子虛,后改為子皈。
云詡艱難的移開視線,低下頭,他聽到自己聲音沙啞道:“師尊,我沒有,你為什麼不信我?”
“信你?”青年嘲諷,“我也想,不過,想想而已。人證物證俱在,你還要狡辯,你覺得有意思嗎?”
“所謂人證,就是顧青一面之詞,所謂物證,就是我跟你雙修了?是嗎?”
大風大雪里,云詡終于問出了藏在心里的問題。他聽不到自己在問些什麼,只能透過血色朦朧的雙眼看見暮山老祖震驚的表情。
這個問題,他一直想問,可是一直不敢開口問。
他親眼看著顧青和師尊越走越近,無數次想說出自己才是當時和師尊在一起的人,可無數次的怯弱,致使話到嘴邊,又不敢說了。
他害怕。
挨到師尊發喜帖,宣布與顧青的道侶大典,他聽到師尊和顧青的談話,聽到師尊說會負責,才終于明白師尊是把他誤以為成顧青了。
可是,他想不明白為什麼顧青會承認是自己和師尊在一起了,明明不是。
他想不明白。
師尊發完喜帖的當晚,他便去找顧青,想問個明白。
顧青說:“我知道當夜是你,但這并不影響我和你師尊結為道侶。”
“或者說,這只是加快我和你師尊在一起的工具,無論早晚,都是會在一起的,我不介意我的道侶以前和誰好過,他只要以后和我好就夠了。”
云詡當時就懵了。
你這是什麼強盜邏輯,什麼叫工具?什麼叫不介意?
云詡愣了很久,道:“雖然,但是……顧前輩……”
顧青瞇起眼睛,溫柔的笑:“若是叫你師尊知道是你,你們師徒關系肯定不保,按照清韻宗宗規,你師尊也該受剔靈根之罰。
”
“你自拜入空懷門下,我這個外人,便也是瞧著長大的,從前的苦難日子,你比宗內任何一個人都吃的多,自是明白有多難熬。”
“如今,若是抖出這事,對你沒有好處,對空懷也沒有好處,何必鬧得滿城風雨?誤會就讓他誤會下去吧,,一箭雙雕,你好他也好,有何不好?”
云詡看著手里的喜帖,抿緊了唇,他自是知道后果,所以才害怕,顧忌至此。
若不然,早說了。
顧青看著他的表情,輕飄飄抽走喜帖,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世事無常,權當有緣無分。你要明白,從云端跌落塵埃,不好受。”
有緣無分?云詡手中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他垂下頭,不再吭聲。
顧青又道:“我和他的大典上,你就別出現了。”
云詡猛地抬頭:“為什麼?”
顧青笑道:“怕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云詡失魂落魄的應下了:“……好。”
顧青轉身要走,不知道發現什麼,腳步一頓,又道:“日后萬不可這般算計你師尊了,他以后可是我的人了。”
仿佛一盆冰水從頭澆到尾,云詡冷得一個哆嗦,回魂了,他不敢置信的看向顧青,“顧前輩,你胡說什麼,我怎麼會算計我師尊?”
顧青冷下臉:“你算沒算計,自己心里不清楚?我只是警告你,日后萬不能如此,否則……”
話沒說完,梨花木門被人推開,青年一臉陰沉的站在門外,冰冷的目光打量著屋里的兩人。
“不介意是嗎?一箭雙雕是嗎?算計是嗎?你們,都做的很漂亮。”
反諷的話刺穿心臟,冰冷扎耳。
“閉嘴!”往事不堪,青年面上染上紅暈,他死死咬住牙齒,一劍刺穿云詡左肩。
鮮血四濺,濺在云詡臉上,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