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羅姨停下腳步,轉過身,客氣地說:“談不上請教,溫先生有什麼想問的嗎?”
溫時嘗試著開口:“那筆錢……”
屋里沒有開燈,外面很暗,溫時背著光,不知為何猶豫了很久。
羅姨認真的傾聽著,等待回答他的問題。
日光逐漸消失,連影子都沒有了。
溫時整個人都被陰影吞沒了,他徹底停了下來,平靜地說:“沒什麼。”
僅憑那幾個字,羅姨猜不出他本來想問的是什麼,但身為管家,她也不可能向客人追問,禮貌地笑了笑。
溫時的手搭在桌沿邊緣,指尖按得有些用力,泛著青白,輕聲問:“可以幫我拿包煙嗎?”
這麼簡單的事,羅姨沒有做不到的理由。但是送煙上來的時候,還是隱晦地提醒了一句,吸煙對健康無益,陸先生希望他們能照顧好他。
溫時往日是很知進退,很聽勸的人,這一次卻好像沒聽進去,人一出門,他就拆開煙盒,劃開了火柴。
火光亮了一瞬,溫時點著了煙,嘗出來是最開始放在抽屜里,味道很淡的那種。
其實他也只和陸驚蟄相處期間抽過兩次,沒有煙癮,抽得很不熟練,又嗆了兩口。
溫時托著腮,吐了一口煙,有些惝恍茫然。
問羅姨是因為他心存幻想,想確定那筆錢是陸老太太還是陸驚蟄打來的。
開口的一瞬間卻發現,無論是什麼,結果并沒有什麼不同。
甚至連這筆錢是否存在都毫無意義。
溫時不著邊際地想著過去幾個月發生的事,每一個黑暗中的片段,所以一不留神,讓沒有熄滅的煙灰落到了筆記本上。
是他記錄所謂治療日志的那個本子。
溫時聞到燒焦的味道,回過神,低頭注視著那些火星在白紙上燃燒,不多一會兒就灼燒出一個孔洞,然后熱量消散,幾不可察地消失了。
原來陸驚蟄提醒的沒錯。
溫時想起第一次抽煙的時候,陸驚蟄曾告訴自己,沒有熄滅的煙灰可能會點燃被單,他當時沒有當真。
現在想來,溫時做了很多可笑的、沒有意義的事,筆記本或是不開燈的房間,還有更多,本質上只是想要自我安慰,不要因為賣掉自己,和一個陌生人上床,這些超過他承受范圍內的事而崩潰。
溫時裝得很隨意,什麼都可以,陸驚蟄又太好了,很溫柔地對待他,每一句都當真,每一個承諾都遵守,好像是永遠不會傷害溫時的人,將這個夢編織得更加美好,讓溫時自欺欺人,連初衷都逐漸忘掉了。
溫時就輕易就沉溺其中了。
白煙彌漫,溫時抽完一支,又點燃一支,站起身,走了幾步,將窗戶推開一道不大的縫隙。
人的一生是不能回頭的,溫時總是作出別人無法理解的錯誤決定,十七歲時選擇了私奔,二十七歲時又和這個人離婚。他已經失去年少時的勇氣了。
夢還沒有碎,只是搖搖欲墜,顛倒著維持一個看似很滿的圓,表面卻布滿了丑陋的裂痕,忽明忽滅地閃爍著,隨時都可能傾塌坍毀。
如果溫時愿意再沉沉睡去,裂痕會被修補好,一切都會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像是什麼缺憾都不曾有。
溫時終于掐滅了煙。
花園里的立燈亮著,是遙遠的、模糊的昏黃光源,溫時看著倒映著玻璃窗上的自己的臉,明白必須要結束這個夢了。
應該面對現實了。
*
臨近下班前,助理秦設交上了一份特殊的資料。
陸驚蟄放下看到一半的收購方案,接過這份文件。
秦設站在辦公桌前面,等待陸驚蟄看完后的吩咐。
陸驚蟄一頁一頁地翻閱這份資料,看得很慢,似乎比方才那份價值高昂的收購計劃還要認真的多,讓秦設都覺得等待的時間有些難熬。
因為資料的內容并不復雜,也根本算不上重要,無非是與魏然有關的事。他的成長經歷,發家手段,目前公司的結構和收益,合作伙伴,最后還有出軌,很多次的出軌。
秦設盡量詳盡地搜尋了與魏然的資料后,交了上去。陸驚蟄看完后表示需要知道得更具體,于是又找了別人,有很多以秦設的權限接觸不到的內容,他只是負責最后的整合。
這份資料中包含了魏然每一次留有痕跡的出軌,還有生意上用過的手段,那些根本沒擦干凈的馬腳,所以耗費的時間不算短。
至于魏然的家庭生活,陸驚蟄刻意讓秦設排除在外了。
他不是不想知道那些,但更愿意是溫時告訴自己,在某一個黃昏或夜晚,溫時突然想要開口傾訴。
終于,陸驚蟄將這份資料看完了,他什麼也沒有說,就那麼放在了一邊。
作為助理,秦設盡職盡責地提醒陸驚蟄某些重要消息,比如魏然正在設局讓一位對商業活動一竅不通的許太太上套,這種把戲不難,常用來糊弄急于賺錢投資的人。而魏然的手段更狠一點,他做的局是想要讓人進去的那種。
這件事本來無關緊要,唯一值得在意的地方在于,這位許太太是溫時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