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水溫很適宜,溫時十分舒適,就像在做一個美夢,他又和陸驚蟄談起自己的過去,這一次無需抽煙。
溫時慢吞吞地說:“第一次見到魏然,是在我家客廳。他是父親資助的學生,暑假期間,專程坐火車向資助人報告成績,他拿著成績單和競賽獎狀,遞給了父親。父親對他贊不絕口。”
“我從樓下經過,看了他一眼,去花園給母親摘玫瑰。過了一會兒,他從屋子里走出來,走到我身邊,對我說……”
陸驚蟄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他問:“說什麼?”
溫時仰著頭,他的喉結不大,但因為很瘦,所以格外明顯:“他說:‘你好漂亮,叫什麼名字?’”
時至今日,他已經可以平淡地回憶那些過往。
溫時還記得自己當時的驚訝,他差點連剪刀都沒拿穩,然后魏然幫自己摘了一籃子的玫瑰。
陸驚蟄沉默了數秒:“當時你多大?”
溫時愣了一下,大約是沒想到陸驚蟄會問這個:“十七歲。”
陸驚蟄的手臂撐在浴缸邊緣,嗓音很低:“這麼小。”
溫時從未對人提起這些,他的自尊心忽高忽低,不需要別人的同情,也不想他們對自己有任何可憐的看法。小的時候,十幾歲的時候,溫時想被人注意,想被人珍愛,魏然是注意到他的那個人。
溫時笑了笑,有點自嘲的意思:“是太小了。”
之后發生的事混亂又順理成章,溫時輕易地愛上了魏然,又被母親發現,他選擇和魏然私奔,乘坐火車去一個從未去過的地方。
溫時是一個沒有被愛過的人,從始至終,可能有人短暫地愛過他,也轉瞬即逝。
陸驚蟄什麼都沒說,他的手指垂在水面,但連漣漪也沒有掀起。
溫時像是向著神父懺悔禱告的罪人,實際上陸驚蟄并不是神父,溫時也沒有罪孽深重。
他往下滑了滑,大半身體都沉浸在水中:“小的時候,媽媽不喜歡我。我很希望得到別人的喜歡,魏然說他沒有談過戀愛,只喜歡我。”
溫時刻意強調,仿佛長大后的自己比小時候貪心很多,不是最喜歡,不是唯一喜歡就不行。
也好像因為過于貪心,溫時付出了代價。
過了二十歲,溫時只希望被人忽略了,他不再抱有童真時的幻想,一切都不復存在。
其實說出這些后,溫時好像也沒有變得好過,他不該對陸驚蟄傾訴的,又迅速后了悔,然后身體完全沉浸在了浴缸中,臉都埋進了水中,想要逃避現實。
陸驚蟄伸出手,他的手臂很有力,將溫時從浴缸中撈了出來抱在了懷里。
浴室里安靜極了,陸驚蟄看了溫時好一會兒,開口說:“你的行蹤前夫不會知道,討厭牛奶就換成別的,不想開燈就不開,不要見面就不見。”
溫時臉上沾滿了水珠,傻傻地看著陸驚蟄,還未反應過來。他的手撐在浴缸壁上,如果是他一個人,不會使用浴缸,太麻煩了,也沒有必要,但陸驚蟄每次都會放好水,再抱著他去。
陸驚蟄說:“溫時,不要那麼不開心,希望你的心情能好點。”
烏云散去,浴室的百葉窗沒拉,月光照亮了溫時的小半張臉。
溫時的嘴唇很軟,由于長期不見太陽,臉色過于蒼白,五官又很漂亮,睫毛很長,在下眼瞼落了一片青灰的陰影,就那麼突兀地出現在陸驚蟄面前。
陸驚蟄什麼都沒想,伸手捧住了溫時的臉頰,吻了下去。
離得太近了,即使陸驚蟄背著光,溫時也看清了他的臉。不是一閃而過的新聞頭條,也不是相冊里僅存的小半張側臉。
陸驚蟄真的非常英俊,是見一面就不會忘掉的長相。
浴缸里的水漸漸變冷,溫時本來應該因為溫度的降低而警醒,卻沉浸在陸驚蟄溫柔的吻里,緩慢地失去自我。
第32章
西河依舊沒有下雪,到了早晨,沒出太陽,霧氣很重。
溫時從床上醒來,腦袋不太清醒,摸索著去洗漱,然后按了鈴,又覺得無聊,坐在鋪著毯子的飄窗上往外看。
大霧四起,能見度很低,似乎將一切都遮掩了,溫時看不到樓下花園里的景象,也看不到封鎖住這棟宅子的高大鐵門。
一切都在霧里。
很無端的,溫時想起昨夜的那一個吻。
從昨晚至今,他已經反復想過四五次,在每一個無意失神的瞬間。
真奇怪,第一次和陸驚蟄接吻,溫時只記得自己不小心磕破了他的嘴唇,非常尷尬后悔,沒有什麼別的感受。昨天吻了兩回,頭一回的印象也很模糊,記憶很快就被接下來比親吻親密得多的肢體接觸覆蓋了,他只記得最后一次。
在月光下,在冷掉的浴缸中,陸驚蟄捧著他的臉頰,帶著些珍惜意味的小心翼翼,指尖的溫度卻很熱,像是要將他也燒起來了。
這是個與欲望無關的吻,至少對溫時來說是那樣的。百分百匹配的信息素的確很容易引起情緒上的波動,讓人目眩神迷,頭腦被沖昏,但心臟是對信息素低敏的器官。
溫時的心臟跳得那麼快,就像是要從蛛網中掙脫的蝴蝶一般在胸腔中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