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是第一次抽煙。
陸驚蟄似乎想了一下,開口說:“煙灰落在手腕上,不燙嗎?”
溫時低頭,才發現這件事,他咬了下嘴唇:“沒什麼感覺。”
其實陸驚蟄想要提醒的是煙灰落到床單,注意不要不小心點燃。但覺得溫時可能以后不會頻繁抽煙,而且如果那麼說,溫時又會后悔提出“那我也試試。”
就像后悔哭,后悔問那些問題,因為他覺得給別人帶來麻煩,覺得不體面,覺得沒有必要。
但如果有什麼事傷害到的是溫時自己的身體,那麼對他而言就沒關系。
眼前的這個omega可能希望自己變成木頭。不是怕痛,而是會失去感覺。
小的時候,陸驚蟄擁有很多玩具,他卻很少玩,因為沒有興趣。木頭制作的玩偶沒什麼意思,可是產生反應時就會有趣。
溫時的后悔是木頭玩偶能提供的最大反饋。
但也會消耗玩偶本來就所剩無幾的能量,陸驚蟄沒那麼壞,每一次都要溫時后悔。
溫時終于抽完一支,也許是之前已經吸了太多二手煙,他沒有表現出不適,并且迅速沉溺于此,想要抽第二支。
他舒了口氣,從床上起身,雙腳落地,連鞋都沒有穿,想要往床的另一邊走。
陸驚蟄拽住溫時的手腕,語氣算得上誠懇的勸他:“不抽了吧。”
又說出無可指摘的理由:“抽太多煙晚上會睡不好。”
溫時有點遲疑,想要掙開對方的手,又太過明顯,只好含糊地應了聲好。
他往后退了一步,暫時打消了念頭。這個人很快就會離開,他可以抽完一整盒。
陸驚蟄問:“溫時,是不是我帶壞你了?”
被點到名的溫時就像上課偷玩撲克的差生,反應很大,陸驚蟄想忽略都做不到。
周圍又太黑,溫時的腿發軟,吃了一驚,猝不及防之下有點打滑,但幸好跌到了床上,但還是不自覺的“嘶”了一聲。
自認沒有那麼壞的陸驚蟄做了壞事,他俯身過來,問怎麼了,手已經夠到了一旁的開關。
這次是溫時拽住了他的手,他的聲音很低,像是忍受巨大的疼痛,但還是有必須要做的事:“不要開燈,可以嗎?”
陸驚蟄理解他的意思。
因為沒有開燈的必要。
不要開燈,就不會看到他。每天晚上的十點鐘,看不見對方的時候做什麼都可以。走出這扇門,他們不會認識彼此。
黑暗與沉默讓溫時擁有虛假的安全感和自欺欺人的錯覺。
非要開也沒關系,選擇權在陸驚蟄手中,他可以回答“不可以”。
還是沒有開。
陸驚蟄扶著他,問:“醫生在下面,要叫他上來看看嗎?”
方才的慌亂過后,溫時已經冷靜下來,誠實地回答:“剛才你太用力……我不小心拉到腿了。”
一陣強烈的疼痛過后,現在已經可以忍耐了。
與幾不可察的疼痛相比,溫時還記得他叫自己的名字,溫時也知道對方的名字,但很難,也不會說出口,只能用“你”代稱,他說:“沒事,你不用擔心。”
說出擔心兩個字的時候,又覺得對方巖愈巖不會,可能只是出于基本的禮貌才做出的反應。
陸驚蟄又多留了一會,確定了溫時沒事,才準備離開。
溫時猶猶豫豫地說:“等一下。”
陸驚蟄停在離床三步遠的地方。
然后,溫時更加猶豫地講出可能有點恃寵而驕的話:“不想喝牛奶,可以換一種嗎?”
時隔多日,本來應該讓陸驚蟄不要再送牛奶的。
可溫時又覺得不妥。
在很多次選擇中,溫時都把被拒絕的權利讓給別人。
直到被拒絕很多次,知道對方是不值得的人,溫時才會對那個人收回這項權利。
陸先生只是好心,不應該體驗被人拒絕的感覺。
所以他寧愿被拒絕的人是自己,刻意提出很沒分寸,很不合理的要求。
可陸驚蟄只是問:“討厭喝牛奶嗎?”
溫時的呼吸滯了滯,和他想的不太一樣,只好推脫:“沒有那麼不愛喝。”
陸驚蟄的語氣溫和,繼續問:“那喜歡喝什麼?我幫你拿。”
好像是寬容了溫時突如其來的任性,令他猝不及防,便結結巴巴道:“蜂蜜水……吧。”
陸驚蟄說好,讓他等一會。
他走下樓,讓羅姨叫陳尋等一會,沒拿提前準備好的牛奶,而是問蜂蜜在哪。
羅姨拿出蜂蜜,忍不住問:“您不喝蜂蜜水的。是給樓上的溫先生的嗎?”
陸驚蟄對蜂蜜的甜度沒有研究,自作主張的加了兩勺,聽到羅姨的話,點了下頭,說:“是。”
羅姨愣了好一會,就像陸驚蟄做了很夸張,很難想象的事,回過神又立刻說:“我送上去就可以了。”
陸驚蟄表現得很尋常,他端起杯子:“不用了。”
溫時很累,半張臉陷在枕頭里,睡得迷迷糊糊,但心里還記掛著有人要送蜂蜜水,于是門一響就突然驚醒,大半意識卻還留在夢里。
有人問他喜不喜歡,甜不甜,他很乖地一一回答,沒有一句假話。
陸驚蟄低頭看著溫時,伸手替他理了理快飄到水杯中的頭發,溫時也沒太大反應,溫順地任由擺弄,果然是睡得不太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