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落水狗,段嶺拍拍它的頭,狗便識趣地趴下來,窩在段嶺身邊。
船上停著幾只鳥兒,甲板角落還有一只貓、兩只兔子,都是沿途順手救下來的,晚上送回丞相府去。
武獨盤膝坐下,想了想,說:“她叫費連氏,她的女兒,曾經與烏洛侯穆有過婚約,當年趙奎將軍派人去烏洛侯穆的故鄉,在村子里打聽了很久,最后把她帶了回來。”
“我從來沒聽他提到過。”段嶺答道。
“趙將軍用費連氏作人質要挾烏洛侯穆。”武獨朝段嶺說,“讓他到上京去,取你人頭。”
段嶺想起了在上京時,郎俊俠出現的那一刻。
“后來自然是沒殺成。”武獨接著道。
段嶺點點頭,喃喃道:“原來是這樣嗎。”
段嶺來不及細想,遠處有人撐著船過來,喊道:“是什麼人?!搭把手!有大夫嗎?快找個大夫!”
武獨與段嶺同時抬頭望去,不等段嶺吩咐,武獨便將小船劃向來人所在的船只,來人像是江州附近的百姓,船上載著一名身著征北軍鎧甲的士兵,鎧甲已破破爛爛,他靠在船邊,似乎病得不輕。
“他怎麼了?”段嶺問。
“他病了,你是誰?”來人朝段嶺問道。
段嶺忙先上前給士兵把脈,這士兵發起了高燒,神志不清。根據送他來的人轉述,這是一名從北方來的信差,帶來了鄴城的信,事關重大,要呈予皇帝,但這人似乎一路上顛沛流離,又逢江南連日暴雨,受了風寒,便發起了高燒,最后昏了過去。
雨停了,江州正式入夏,日光曬在宮門口街外土黃色的洪水上,蟬不知什麼時候叫了起來,令人心煩意亂,東宮里始終有股潮濕氣味,揮之不去,像是有什麼在里頭逐漸腐朽,發霉。
“在江州不可能再對他動手。”郎俊俠說,“且不說避不避得過武獨與昌流君耳目,你都動不了他。若鋌而走險,陛下必定會起疑,我就是這麼一句話,你若不信,且派影隊出去試試,待到被武獨殺得尸橫遍地,驚動朝野,才正好坐實了他的身份。”
蔡閆道:“郎俊俠,你在騙我。”
郎俊俠沉吟不語,自顧自地喝茶。
蔡閆:“你要殺一個人,有太多的辦法,我不相信你會束手無策,那天夜里,你本來就沒想殺他,是不是?”
郎俊俠依舊沒有回答。
“你說話啊!”蔡閆勃然大怒,近乎失控地吼道。
“是。”郎俊俠終于開口答道。
蔡閆喘息著,像一條被曝曬的瀕死的魚,他斷斷續續道:“很好……你……我就知道……你一直在騙我……”
“想一了百了。”郎俊俠說,“只有一個辦法,我不相信馮鐸沒有想到這個辦法。”
蔡閆倏然又仿佛窺見了一絲希望,顫聲道:“怎麼做?告訴我,怎麼做?”
郎俊俠朝蔡閆稍一揚眉,答道:“該去看看你的百姓了,殿下,方才我從正街過來,看見一國儲君正在外頭,與丞相世子四處救人,到處給百姓送吃的。”
蔡閆愣在當場,郎俊俠彬彬有禮,朝蔡閆一點頭,而就在此時,鄭彥又來了。
“陛下傳太子到偏殿內議事。”鄭彥道,“鄴城有緊急軍情來了。”
這是李衍秋第三次見到“王山”了。
御醫正在給那士兵看病,眾臣則鬧哄哄地在說話,李衍秋昨夜一直沒睡好,此刻被吵得頭疼,陽光從殿外照進來,形成一道炫光。
炫光下,段嶺站在武獨身后,四處看,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種場合,文武百官雖然沒到全,六部尚書也來了近半。
御醫在給士兵施針,武獨則在一旁袖手看著。
先前送士兵過來的時候,他在昏迷中說了幾句話,武獨忙著找人,只有段嶺聽見了,牧曠達聽完后便讓段嶺也一并留下,若士兵醒不了,正好方便轉述。
蔡閆來時,朝臣短暫地一靜。
“說吧。”李衍秋吩咐道。
段嶺上前,試了下那士兵的額頭——燒得滾燙。
“陛下、殿下。”段嶺道,“各位大人,他是鄴城守將,從北方一路過來,帶著緊急軍情,前來稟報朝廷。”
謝宥問:“說的什麼?”
段嶺抬起頭,看著御座旁的蔡閆,陽光照進來,將蔡閆的臉龐照得清清楚楚。
“方才他嘴里,翻來復去地念叨著幾句話,據此推測,一月前,元人轉戰鄴城外,于夜中發動突襲,招致大敗。”段嶺說,“胡將軍壯烈犧牲,呂大人失陷敵陣,下落不明。”
眾人便開始小聲議論,牧曠達沉吟片刻,朝李衍秋說:“此事與上回元使前來有關,當時元人提出用玉璧關下一百二十里地,換鄴城與河間兩城。如今看來,那天無功而返,竟是動了強占的念頭。”
一名老者上前一步,說:“陛下,征北軍主力鎮守玉璧關,再無法抽調前去支援鄴城與河間城。何況今年開春已大規模裁軍,江南等地遭遇澇災,須得加強地方軍力。”
蔡閆道:“河間、鄴城乃是我大陳北方重鎮,西接遼國領土,北臨元國,絕不能失。為何邊關出了這麼大的事,現在才來稟報?!”
眾人一時沉默,段嶺瞥那老者,牧曠達主動道:“窩闊臺本無意這兩城,鄴城地處長城外,雖商貿往來并不繁盛,卻依舊可自給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