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吃飯時,李漸鴻朝段嶺認真地說。
段嶺哭笑不得點頭,李漸鴻又囑咐道:“凡事未確定前,自個兒想想就好,不必與外人說,沒的引人嫉妒,畢竟這世上的人,十有八九,都是當不上皇帝的。”
段嶺哈哈大笑,說是這麼說,卻感覺還十分遙遠。當夜李漸鴻抱著膝蓋,在走廊下看星空,段嶺則翻了一會兒書,以應付不久后將到來的考試,漸漸趴在案幾前睡著了,李漸鴻便小心地將他抱起,抱回房去,父子二人同榻睡下。
“士不可以不弘毅……”
天氣漸漸地熱了起來,段嶺背誦曾子之言,忍不住去瞥在一旁看書的李漸鴻。
“……任重而道遠。”李漸鴻淡然接口道。
“任重而道遠。”段嶺跟著背誦。
他的心中充滿疑惑,父親孑然一人,唯一可供驅策的人便只有郎俊俠,南陳幾十萬兵馬,萬里江山,單靠一個皇族的身份,如何去收復?
“爹。”段嶺問道,“你認識耶律大石嗎?”
“我認得他。”李漸鴻說,“他總是假裝不認識我。”
段嶺:“???”
李漸鴻揶揄:“就像一個人把另一個人給揍了,被揍的那個,總是繞道走的道理。”
段嶺:“……”
“那他會找你麻煩嗎?”段嶺經過這些時日的思索,知道父親的身份非常敏感,一旦落單,仇家興許就會找上門來。
“他不會。”李漸鴻說,“從前咱們是他的仇家,現在不是了,耶律大石這人非常狡猾,向來見風使舵,何況他還不知道我來了。”
段嶺問:“那南方怎麼辦?”
“這些日子里,我都在想。”李漸鴻沉吟片刻,而后說:“無非是借兵,結盟,拉攏遼國,對抗元人,耶律大石若愿意借我一萬人,拿下趙奎,不在話下。
”
“他愿意借兵嗎?”段嶺問。
李漸鴻答道:“這就得想辦法了,想的正是這個辦法,要如何給出一個他不得不接受的理由。那天我與拔都的爹談到的正是這布置,我讓他陳兵玉璧關,南陳的軍隊就過不來,上京唯有往西南路求援。”
段嶺說:“就像拔都一樣,把我當作質子留在這里……”
“不行。”李漸鴻臉色一沉,語氣森寒,“這話不可再說,在你眼里,爹是這樣的人?”
段嶺只得點頭表示知道了,片刻后偷瞥李漸鴻,覺得他似乎有一點生氣,便過去討好他,李漸鴻回過身,一手摟住他,悠然道:“絕不能讓耶律大石知道你的身份。”
段嶺“嗯”了聲,李漸鴻說:“有什麼動向,爹會和你商量,莫要擔心這些。”
段嶺點點頭,便倚在李漸鴻懷里看書備考,李漸鴻則盯著案幾上一張發黃的舊地圖看,地圖上是北方的遼闊領土,連著玉璧關以南,直到淮水,上面寫著碩大的一個字——遼。
一連數日,李漸鴻都在思考。段嶺的應考之日則越來越近,說也奇怪,段嶺感覺自己仿佛一夜長大了,從前喜歡的,現在仿佛都不太在意,不再吵吵嚷嚷想去玩。人生之中,似乎有著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著自己。
這就是天命罷?段嶺開始對父親生出新的強烈的情感,他對李漸鴻的崇拜從無梗概,卻漸漸地覺得,父親雖是他的,卻又對更多的人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也許這正是夫子所說的,一種叫王道的東西。而這王道,是屬于他們兩個人的。
他開始避免麻煩李漸鴻,盡量不打斷他長時間的思考。
夏天來了,蟬鳴不絕于耳,上京的夏天干燥涼爽,有種清新的氣息。
這天段嶺挎著個包,經過走廊,朝廳堂里正在喝茶的李漸鴻說:“爹,我去入學應試了。”
李漸鴻在廳堂里看著他,目光十分復雜,卻充滿了溫暖的意味。
“你長大了。”李漸鴻說。
段嶺站在陽光萬丈的院子里,沐浴著夏日的太陽,不知道為什麼,聽到父親這麼說,他反而有點難過。
“不過爹很喜歡你現在這模樣。”李漸鴻笑著起身,說,“走罷。”
段嶺本不想讓李漸鴻在自己的事情上耗神,李漸鴻卻一直記得,東西都收拾好了,放在一旁,此時放下茶盞,拎著包袱起來,與段嶺前往辟雍館參加考試。
這是段嶺人生中第一次應考,說不得心里還有些緊張,李漸鴻卻說:“不必擔心,考不上,爹使點銀錢讓你進去玩就成了。”
段嶺笑了起來,緊張感被沖淡了不少。這日辟雍館內已擠滿了應試的學生,吵吵鬧鬧的,李漸鴻找到位置,讓他坐下,低聲說:“爹就在院子外頭那棵樹上等你。”
段嶺:“……”
“你先回去罷。”段嶺怪不好意思的,辟雍館內人來人往,也無人注意到他們。李漸鴻給他擺好紙筆,又說:“來日你要應付的大場面還很多,隨便寫寫,你的能力,不必靠這麼一張紙來證明,爹是相信你的,無須太認真。”
段嶺突然明白了李漸鴻話中之意,朝父親點點頭,習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自己就是帝王家,還有什麼可擔心的?李漸鴻的意思該當是不必太費勁,免得出類拔萃,引來注意。
李漸鴻朝段嶺比劃了個大拇指,轉身出去。
第21章 密會
眾學生在庭院中應考,辟雍館內一片肅穆氣氛,與名堂那吵吵鬧鬧的氣氛截然不同,仿佛進了這道門,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嚴肅起來,不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