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正程序已經準備好了,系統縝密度甚至降到了73%。
主控中心沒有無處不在的監控,系統在這里相當于瞎的,沒有眼睛。
既然沒有眼睛,它就沒法判斷一些細微的事實,尤其是基于情緒和情感的事實。比如當某個人在做某件事時,是懷著善意還是懷著惡意?
無法準確判斷,就無法給予實時指令。所以主控中心的應急程序都是按照死板規則來的。
正常情況下,當主控中心出現損毀,內部會自動激活攻擊和防御程序,損毀程度每加重20%,攻擊和防御程序就會增強一個等級。
增到4級,這個攻擊和防御程序就跟“巡邏式粉碎機”沒什麼區別,誰在這里面呆著都是死路一條。
但有個例外。
如果主監考官在場,系統會天然地相信主監考官跟它一條戰線,會幫它阻止損毀,盡快修復。
為了不誤殺主監考官,攻擊和防御程序前期都不會開啟。只有損毀度達到50%,而主監考官依然沒能制止頹勢,這個程序才會啟動。
秦究他們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他們早就估算好了——
考官A在場的情況下,主控中心損毀程度達到50%,那個倒霉程序才會開啟,這時候是1級。損毀度達到70%,它變成2級。達到90%,它變成3級,這就是天花板上限了。因為就算達到100%,它也升不到殺傷力最強的4級。
另外,主控中心70%都癱瘓的時候,S組就出來了。他們可以借這個倒霉程序的殺傷力,去對付那個S組。
秦究和考官A打算分頭行事,從兩邊往中間摧毀,這樣速度更快、效率更高。
只要熬到100%,主控權限就會落到考官A的手里。
然后,一切噩夢就都結束了。
這其實是個穩妥的計劃,卻還是在關鍵時刻出了意外。
損毀程度剛到30%,系統就突然開啟了攻擊程序,然后以每10%升一級的速度瘋狂加強。會發生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
系統突然能看見了,它又一次占用了考官A的眼睛。
其實很早之前,他們就討論過這個問題。考官A眼睛里的東西早已確認禁用,跟徹底毀滅幾乎沒有區別,因為這種禁用系統也無法自動撤銷。除非有權限比主考官更高的人手動啟用,但整個監考區,根本找不到比A和Z權限更高的監考官了,又有誰能做到呢?
他們始終沒有想通這件事。
因為在找到答案之前,他們就已經沒有時間了。
關于那天,最清晰的記憶起始于炮火停息的那一瞬。
秦究在某根橫倒的金屬管上坐下,手肘搭著膝蓋,低頭悶悶地咳嗽,血幾乎不受控制地從各處傷口流淌出來,在襯衫上暈開大片刺眼的鮮紅。
他垂著眸子,拇指撥著眼睫,把擋住視線的血珠掃開,視線卻并沒有變得清晰。
攻擊其實已經停了,他卻依然能聽見接連不斷的轟鳴聲,覆蓋住了他想聽到的一切。
他想聽聽廢墟的另一端怎麼樣了,想聽聽考官A有沒有來,想聽聽對方的腳步是輕是重,又受了多少傷……
但是太遠了,耳邊也太吵了,他什麼都聽不見。
血腥氣混著硝煙的味道,不斷地撞進鼻腔。他坐了一會兒,伸手夠來圍巾。他把沾血的地方折在里面,在脖頸上繞了一圈,又把剩下的部分齊整地掖進領口。
鴿灰絨遮擋住了大部分血跡,乍一看就像毫發無傷。
做完這些,秦究終于撐了一下金屬管,試著要站起來。結果剛一抬頭,模糊的視線里出現了一道人影
他眨了兩下眼睛,想要看到更清楚一點,卻收效勝微,反倒是暈眩感更重了。
那幾秒的時間里,記憶一片漆黑。
等他搖了一下頭,再重新抬眼,那人已經到了面前。
那一瞬間他是慶幸的,慶幸自己速度還算快,提前把狼狽和血污都藏起來了,免得惹人難過。
他抬著頭,長久地看著那個人。
其實根本什麼都看不清,但不妨礙他再多看一會兒。
他的大考官眼睛好像很紅,嘴唇開開合合似乎在說話。他往前傾身,努力想聽清,但耳邊依然只有炮火存留的轟鳴。
于是,他只能笑了。
他捻著手指間一枚小小的硬物,沖對方說:“大考官,低一下頭,跟你說個事。”
那人幾乎蹲跪在他面前。
秦究瞇了一下眼睛,手指擦過對方的側臉。
觸到體溫的瞬間,他忽然開始覺得舍不得。
在一切計劃執行之前,秦究其實悄悄去過系統的核心區。
他嘗過一次記憶清除的滋味,所以在行動之前,他去“備份中心”弄了一份撤銷權限,費了一番功夫藏在一枚耳釘里。又把被系統清除的人性部分放了出來,就是后來的154。
也是那一天,他在核心區發現了一樣被隱藏的東西。
那是一項不常用的系統規則——
『如果因為監考官的過錯,給系統帶來毀損,主監考官有一次豁免權。』
按照他們的計劃,楚月坐鎮后方,不直接參與,所以不會有太過嚴苛的懲罰。
但他和考官A不同,他們一旦失敗,后果難以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