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話提醒了游惑。
他臉色有一瞬間的古怪,就好像也有點心虛似的。
這樣一來,剛剛冷冰冰的怒容就撐不下去了。
游惑瞇著眼,把沖過來的殘肢甩出去,說:“來之前,我也有個打算……”
秦究愣了一下,轉眼就看到門邊被亡靈包圍的巫醫。
他立刻皺起眉:“不行!”
游惑:“誰先發瘋的?有什麼立場說不行?”
秦究噎住。
以游惑的性格,他要做什麼都是做了再說,不用給誰一個交代。但他看著秦究,最終還是掏出一張羊皮紙抖開:“詛咒到了一定程度,就算是亡靈了。”
既然已經死了,還怕再來一刀?
“不行。”秦究依然斬釘截鐵,他盯著游惑認真地說:“亡靈也不行。”
游惑回視著他,片刻之后,終于皺著眉點了點頭:“隨你吧。”
亡靈嗅到了公爵一點余味,瘋了一般圍住秦究,游惑第一次沒有立刻幫忙,而是去門邊把巫醫拖行過來。
尖嘯聲吵得人耳膜發疼。
秦究勻開余光,看了一眼巫醫。
對方現在模樣確實虛弱,蜷縮著輕輕發抖,像個病重的人。
秦究伸腳一踢,將巫醫踢進蠟燭圈內。
他其實已經想好了,既然拿到了永生的技能,能換一次就能換兩次。
最冒險的事就在于此,他想跟巫醫做個交換——
在公爵靈魂還沒徹底離體,而巫醫的靈魂又灌注進來的瞬間,自己給自己一刀。
這是最省事的辦法。
雖然靈魂被擠壓的感覺很難受,說是瀕死也不為過,但只是一瞬而已。
他已經有經驗了。
其實他清楚,游惑所說的方法真的可行,除了瞬間的疼痛和死亡逼近感,不會造成任何實質性的、不可逆轉的傷害。
但他依然不想答應。
巫醫進了蠟燭圈,燭火瞬間升高,像是感受到了那個靈魂,瘋狂抖動著。
而那些亡靈也像感同身受一樣,攻擊得更密集了。
秦究的視野出現了幾秒的盲區。
他隱約聽見低低的說話聲,像是某種巫術儀式中的詢問。
沙啞的聲音聽得他心里一冷。
他掃開亡靈的瞬間,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接著體溫微低的身體倏然靠近,領口有些潮濕,帶著仲夏夜雷雨的氣息。
“大考官,外面下雨了嗎?”
他腦中倏然閃過這樣一句話。
一個冷硬的東西塞進秦究手里,是刀柄。
緊接著,刀的另一頭刺到了什麼東西。
游惑沙啞的聲音響在他耳側,說:“別想瘋第二次。”
***
高齊很久沒見過這麼大的火了。
上一次見好像還是很多很多年前,在部隊的時候,救災或是什麼……記不清了。
自從進了系統,很多事他都記不清了。
大火包圍著整個城堡,燒得整個天空都變紅了。
趙嘉彤擔心地看著他,抹了一把臉上的灰說:“你怎麼樣?手怎麼還在抖?”
天知道,他從古堡出來的時候心里有多慌。
他按照分工鋪好柴澆好油,沖擊公爵臥室要信號,卻看見A胸口插著一把刀,秦究架著他的手肘抱著他。
那一秒,高齊的心臟差點兒停跳!
好在姜原說的那些及時應驗。
巫醫心甘情愿讓公爵刺了自己一刀,所有巫術一點點開始回溯。
他眼睜睜看著秦究和游惑身上的血跡逐漸縮小,破皮爛肉慢慢彌合,臉側的青筋一點點褪去。
游惑皺了皺眉,在秦究肩膀上重新睜開眼。
所有考生陸陸續續撤離城堡,讓到了外圍,大火在幾分鐘內燒得沖天。
廣場前的荒草地上,蜷縮著的血團依稀有了人的模樣。他們慢慢撐坐起來,看著自己的手和身體,茫然許久,又抬起頭。
光照透黑云,被拉成一道道斜直的線,投落下來。
那些不人不鬼的亡靈在逼仄的教堂里蜷縮久了,都快忘記天光是什麼樣了。
而這一次,他們不用躲藏,可以筆直地站在光的下面,久違地……擁抱它。
又過了很久,火光里突然鉆出來幾個人,跳著撲打著身上的煙。
眼尖的人驚叫一聲,喊道:“張鵬翼???”
更多的人站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看過去。
……
幾乎所有考生都圍聚過去的時候,有兩個人遠遠呆在人群之外。
荒草盡頭有一排高高的鐵柵欄,像莊園古典的門。柵欄之后是一片濃重的霧氣,穿過霧氣,可以看到卡爾頓山頂的監考小屋。
但游惑并沒有穿過去,他只是靠著鐵柵欄遠遠看著古堡下亢奮的人們。
靈魂抽身之后,人會覺得疲憊困倦。
他不喜歡吵鬧,這種時候更不想聽驚呼和尖叫。
他不太想動,況且身邊還有一個人在釋放低氣壓。
秦究從古堡出來就一直繃著臉。
就像瀕臨爆發邊緣,又被強行收攏回去,悶悶地壓著。
事實上游惑也一樣。
他記得秦究的冒險,秦究記得他的,半斤八兩,誰都憋著一口氣,卻找不到任何宣泄的途徑。
游惑有點說不上來的煩躁。
心跳得依然很快,像冒險的后遺癥。而困倦和疲憊又一陣一陣地往頭頂涌,但大腦又極度清醒。
他身上的綢質襯衫和馬褲長靴沒來得及換,殘留的血跡還散發著一絲鐵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