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字沒出口,慢吞吞的老管家面容突然猙獰,一根鐵棒當頭砸下。
張鵬翼的呼救戛然而止,栽倒在地。
屋里的大床上,賀嘉嘉就像聾了一樣,依然在沉睡,無知無覺。
老管家又恢復成面無表情的模樣,伸手抓住張鵬翼的衣領。
他手背的皮膚滿是褶皺,蒼白的底色上布滿青紫的筋。
明明又老又瘦,他卻能面不改色地拽著張鵬翼拖行。
走廊里,布料和地面摩擦的沙沙聲,從二樓到一樓,最終停在西塔某個臥室門前。
老管家敲了敲門。
公爵的聲音從里面傳來,很輕也很啞:“是道格拉斯嗎?”
“還有誰呢,老爺。”
“你今天速度有點慢。”
“抱歉,老爺。”
“沒關系。”
大門吱呀開了,兩個男仆面無表情地握著門把手,仿佛沒看見老管家還拖著一個人。
公爵戴著面具站在那里。
明明是仲夏夜的天,他卻像怕冷一樣搓了搓手。
“沒關系,對你我有世上最多的耐心。”公爵輕聲說,“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呢?”
“我一直都在。”
道格拉斯把張鵬翼拖進偌大的臥室里。
公爵跟在他身后,依然呵氣搓著手,嘴角帶著笑,和油畫上的人有一點像,又……不完全一樣。
他看也不看地對男仆說:“出去。”
兩位男仆一令一動,出去后把臥室大門關上了。
道格拉斯把張鵬翼扔進一張扶手椅中,慢吞吞地捧來一堆蠟燭,一個一個地點上。
公爵站在扶手椅前,摘了張鵬翼的面具,捏著他的下巴端詳著。
他“嘖”了一聲,說:“我不太喜歡這張臉,你還把他弄破了。”
“抱歉,老爺。”
“沒關系,可以不用他的。
不過我也不喜歡他的身材。”公爵又挑開對方的衣領。
他咳了幾聲,嘴唇帶了血色,遺憾地說:“不過算了,我心臟撐不住了。”
***
張鵬翼突然覺得一陣冷,接著頭痛欲裂。
他隱約聽見了說話聲,頓時一個激靈,睜眼一看。
就見自己坐在陌生的房間里,四周白森森的蠟燭擺了一圈,還有一些枯樹枝。
他電視劇沒少看,一瞬間想到了什麼中世紀巫術之類神神鬼鬼的東西。
但下一秒,這些念頭就清空了。
因為恐懼占了上風——他發現自己不能動。
老管家道格拉斯站在圈外,公爵卻站在圈里,就在他面前。
對方俯下身,雙眼穿過面具的孔洞盯著他。
張鵬翼聞到了一陣古怪的味道。
腐朽的、寒冷的……
公爵笑了一下。
近距離看,會發現他的笑容非常僵硬,就控制不太好,只能牽動一下嘴角。
“看著我。”公爵說。
他的眼珠帶著蠱惑的力量,張鵬翼莫名變得有些茫然。
“好心的客人,你愿意幫我一個小忙嗎?”公爵輕聲問。
張鵬翼張了張口。
他的嘴唇和大腦似乎分了家,他想說“不”,但嘴唇卻不聽話地要說“好”。
他跟自己較著勁,眼睛在掙扎中上翻,顯得狼狽又可憐。
公爵又“嘖”了一聲,對道格拉斯咕噥說:“更丑了。”
張鵬翼卻沒聽見。
他感覺下巴上的力道又緊了,他再次看見了對方的眼睛,然后所有的掙扎慢慢停止。
片刻之后,他啞著嗓子表情空茫地說:“愿意。”
公爵笑了:“萬分感謝。”
***
臥室里有悶悶的響聲,像是什麼東西扎進了皮肉里。
好一會兒才停止。
接著,是重物被拖走的細索聲。
墻角立著一塊花紋繁復的鏡子,公爵站在鏡子前擦著手指,細細打量著里面的人。
他換了張鵬翼的禮服,上身扣子敞著,脖頸和腰腹處有細密的血線,像是均勻的針腳。
道格拉斯給他扣著扣子。
公爵說:“我考慮了一下,還是不用他的臉了。”
“那這位先生的夫人呢?”道格拉斯說,“看得出來他們很恩愛。”
“恩愛啊……那最好不過了。”公爵說,“一會兒還是去試試吧。”
公爵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說:“這張臉還是要盡快換掉,我覺得它這兩天不太聽話。”
說話間,他神經質地轉了眼珠,左右動了兩下脖頸。
就好像……他的頭在掙扎。
管家說:“我知道了,老爺。”
“這樣拼拼湊湊太麻煩了,如果能有一位完美的客人就好了。”公爵想了想,又說:“這次晚宴運氣好,我看見了兩位這樣的客人。如果他們之中有誰能違背我的要求,犯一丁點兒小錯誤,那就再好不過了。”
“希望他們是不遵守規矩的人。”管家應聲說,“我會為您祈禱。”
公爵抬起下巴,讓管家把扣子扣到頂。
他看了管家一眼,說:“道格拉斯,你這次的身體太老了,什麼時候能換掉?”
道格拉斯:“等您和夫人團聚。”
公爵眼神溫和了一些,說:“快了,不是說,這位客人的夫人和他很恩愛嗎?那我的艾麗莎就快回來了。”
他又轉而看向道格拉斯說:“等你換回年輕的臉,我想找個畫家,在那些油畫上添幾筆,把你也畫上去。”
***
夜色更深,天又陰云密布。
幾聲驚雷滾過,剛停沒多久的雨又下了起來。
石壁變得潮濕,水汽形成一道道長痕。
道格拉斯提著油燈回到了張鵬翼的房間門口。
他對身后的人說:“您先進去。”
公爵穿著張鵬翼的禮服,走進屋內,徑直進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