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學校總是在自己畢業之后裝修,這對他們來說也不例外,學校的大門沒怎麼變化,里面卻是做了大工程翻新。
變化最明顯的是植物園。
正值暑假,校園里沒有學生,值班老師只有幾個,植物園上了鎖,一時也沒辦法找人幫忙打開,莊聞初只能透過玻璃窗戶往里看。
植物園擴建了,面積是原來的兩倍,紅磚小房子后面是露天的一塊地,葡萄藤爬滿了架子,幾棵發財樹高得快要碰到花架,地上種的似乎是蔬菜和水果,不知道平日由誰打理。
小房子就是當年莊聞初在暴雨中臨時安置盆栽的地方,也經過一番修葺,若不是外墻依舊是發舊的紅磚,都要懷疑是新建的。
正方形的內部,一邊的柜子上放著三臺顯微鏡,墻上嵌的是植物標本陳列,緊挨著的是室內盆栽,八千代、鹿角海棠、紅邊月影、沙漠之星……再過去是一個三層高的書架,放的都是植物養護的專業書,兩旁各是一盆君子蘭。
“哎,”莊聞初額頭貼在玻璃窗上,拉了一下傅書祁的衣角,“看到那些書了嗎?里面有十本是我捐的。”
傅書祁湊過去一起看,煞有介事地說:“看來我得申請重讀一次高中。”
莊聞初笑了一下,仰頭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嶄新的植物園,有些感嘆:“重讀一次高中……你會主動來認識我嗎?”
“這還真的不好說,”傅書祁嘴里的戒煙糖含化了,說話時呼出口的氣息是甜涼的,“我不一定有那個膽量。不過我猜你一定想過,如果小時候沒有和陳睿楹遇見,你高中時候就不會喜歡他,那是不是就能夠注意到我。
”
這個問題莊聞初確實已經想過了,他把答案歸結為緣分或者命運,他說:“你怎麼知道?是啊,這樣我就可以早些喜歡你了。”
他們撥開茂密的竹葉,從小路里出來,走到操場上。
操場是一個標準的足球場外加八道四百米跑道,以前中間用的是假草,現在換上了真正的草坪,暑假里沒有人修剪,青綠一片長得還挺茂盛。
下午的陽光很好,淺金色的光線毫無遮擋地曬在操場上,也照在兩個并肩而立的人身上,卻并不刺眼。
“無論你什麼時候站在我面前,你都是最好的,”傅書祁說,“就算我們蹉跎到五十歲才重新相遇,你也是最好的。”
莊聞初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預感,傅書祁一定不是因為明天要坐飛機了,才忽然說這些話。
心臟怦怦跳,他沒說話。
看了一會兒空曠的操場,傅書祁站到莊聞初的面前,低下頭,額頭輕輕相觸。
“所以你可以盡情愛我,因為我值得,”傅書祁的嗓音低沉動聽,“而我會竭盡所能,給你我全部的愛。”
心跳開始亂了,莊聞初忽然緊張得喉頭發緊,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傅書祁握著他的手,撫摸他左手的無名指指根,那里曾經短暫地留過一個齒痕。
“我們結婚吧,好不好?”他說。
莊聞初感到頭暈,喉嚨像被充氣棉花糖黏住了,發出的聲音也是沙啞的:“好。”
他似乎覺得一個“好”字有些太輕飄飄,又補充了一句:“我愿意。”
接著,傅書祁從口袋里拿出兩枚戒指,鉑金的指環中間有一圈玫瑰金,上面鑲嵌著細閃的碎鉆,在陽光的折射下格外亮眼,好看而低調。
“夏天快結束了,”戴上戒指之前,傅書祁這樣說,“我們才用了一個季度就要結婚,會不會太快了?”
莊聞初彎起一雙月牙般的眼睛,里面閃著一層水光:“不會。”
他伸直了五指,傅書祁把其中一枚戒指從他的無名指指尖套進去,推到了指根。
莊聞初拿過另一枚,同樣鄭重其事地給傅書祁戴上。
從夏初到夏末,他們正好相愛了一個夏季,往后的秋、冬、春,還有無數個輪回的四季,就用正式的名分相愛下去吧。
傅書祁用拇指輕輕擦拭莊聞初的眼角,揩去那點淚水,與他在無人的校園里擁抱,接吻。
臨走的時候忽然貼住莊聞初的耳朵,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了一句“老婆”,然后笑著看他。
莊聞初瞬間有些窘迫,臉肉眼可見地紅起來,一直燒到耳朵尖上,卻沒有反駁。
他們繼續在校園里逛。
當年的樹還在靜謐的圖書館身后,似乎比幾年前還要干瘦一些,黑漆漆的樹洞曾經是莊聞初心靈寄托的港灣,也是傅書祁初識情意的地方。
黃昏為萬物打上光暈,模糊的記憶從萬千殘卷里被撈起,存進了名為“獨一無二”的壇子里。
年少綺夢圓在了八年之后,幸好,一切都來得及。
往后莊聞初回憶二十五歲的夏天,除了這美好得心顫的故事開端,還有一場稱得上萬人空巷的演講。
萬人空巷當然是夸張了,演講的名額有限,很多人都想要爭取這寶貴的資格。
戲劇界泰斗傅維早已過了退休年齡,因為身體緣故,他決定不再公開授課或開設講座,而是全心全意地安靜做學問,所以在立秋的前一天辦了退隱前的最后一場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