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聞初的臉埋在傅書祁的頸窩,帶著溫度的淚水洇在他的襯衫上,把壓抑太久的情緒全都散出來了。
很快就哭累了,莊聞初也怕自己哭多了犯哮喘,止了淚水,卻還賴在傅書祁的懷抱里不愿意松開。
這是醫院,公共場所,但是無所謂了。
這一瞬間他在想,自己可能比媽媽要幸運一些,找到了能互相支撐的人。
“咔噠”一聲響,病房的門打開了。
莊靳原從里面出來,看見自己兒子被另一個說是朋友的男人摟在懷里,那種親密分明不是朋友兄弟會有的。
見到他出來,兩個人也沒有躲閃的意思。
“莊聞初,你今天中午回家吃飯,”莊靳原的語氣十分嚴厲,他刻意看了一眼傅書祁,“帶上你的朋友。我不會猜錯,你最近總那麼出格,該是讓人挑起了你的叛逆!你看你自己現在像什麼樣!”
莊聞初從傅書祁懷里松開,有些喘,剛想講話就被傅書祁摟住了肩膀。他聽見身邊的人這樣說:“叔叔,一個人經過理性思考做的判斷和選擇,我覺得不應該叫做叛逆。父母責罵兒女叛逆,通常只是因為他們沒有按照父母的意愿做事,但作為一個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不應該再受父母的擺布了。”
傅書祁的語氣很冷靜,也很強硬,但莊靳原既不吃軟也更不吃硬的,依舊只是不屑地冷哼一聲:“理性思考?我倒不覺得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做到理性思考。再說這位傅先生以什麼身份來插手我的家事?”
“爸爸,不要再說了。”
莊聞初抬起頭來,才發現妹妹不知道什麼時候到的,從身后拉住了莊靳原的手臂。
莊玟朔一手關上病房的門,一手緊緊攥著莊靳原的衣服,眉頭微蹙,臉上寫著擔憂:“這里是醫院,不要吵到其他病人休息。”
心里涌動的情緒平復了不少,莊聞初抹了一把臉,重新把眼鏡戴上,鄭重其事地對莊靳原說:“爸,今天中午我們好好談談吧。”
既然是要好好談,那莊聞初就要先把準備工作做好。
莊靳原不近人情,作為一家外貿公司的領頭人,他在談判這件事上的經驗比莊聞初豐富太多。
生意人都講條件和成果,用過程動之以情是沒用的,必須用實打實的東西說話。
于是莊聞初把他的存折全都翻出來,還有理財產品的詳細信息,再把之前一早就做好的花店運營成本與預估收益表拿出來。
十來頁的紙張鋪開在透明茶幾上,莊聞初靠在傅書祁的肩頭,忽然就笑了一下。
“笑什麼?”傅書祁低聲問他。
“我之前全都想錯了,不應該想著什麼用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打動他……我爸經商那麼多年,見過那麼多客戶,最會的是談條件。”莊聞初說,“既然這樣,我就拿出點實際的東西跟他談,告訴他我的選擇不會錯。”
第六十三章 心結
在抽屜里翻找東西的時候,莊聞初看見了之前從媽媽的畫室里帶回來的筆記本。
深紅色的本子,封皮上有的地方已經被磨得很薄,紙張有點脆,摸上去還會沾上細小的顆粒,時間一定比那封放在一起的信要久遠不少。
信已經在上次讀過了,莊聞初記得信里面提到過,這本子是與愛情有關的,讓莊聞初覺得遇到了對的人或是感到迷茫的時候再打開。
他摩挲著本子的封皮,抬頭去看傅書祁正在陽臺澆花的背影,或許現在就是打開它的恰當時機。
翻開第一頁,上面有一行漂亮大氣的字,用鋼筆寫著“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落款時間是二十八年前的驚蟄。
仿佛輕輕敲開了一扇時光的門,莊聞初站在了二十八年前父母相遇的街口,聽見了他們之間的第一次對話。
繼續往前,去到了美術館、游樂園、咖啡廳和電影院,之后又到了北海道,東歐和南半球,最后回到首都,到了他們舉辦婚禮的酒店。
謝允瀾開始記錄這段戀愛時已經不是靦腆的少女了,她的心情洶涌又熱烈,能看出來她和莊靳原之間偶然擦出的火花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莊聞初感受到一種時空交錯的奇妙,又有些新奇,很難想象冰冷的莊靳原熱情地投入一段戀愛是什麼樣子的。
據謝允瀾所描述的,他們兩人找到了十分合拍的頻率與共鳴。
謝允瀾在婚禮的前一天晚上寫了一句話,說“和最難可能的人談了一場最難維系的戀愛,馬上要走進最不可能的婚姻了。我好像一直在做不可能的事。”
筆記到這里就停止了,往后是空白頁,再往后翻一頁,正中間寫著三句話。
“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卻依舊有千萬人自愿走進墳墓里賭一個可能性,我也不免俗。”
“我變了,他也變了,愛情和婚姻都沒有人們說的那麼神圣,很多事情是沒有解決辦法的,只有劈開束縛自己的藤蔓才能繼續往前走。
”
“世界太大了,兩個人太小,不要把一個人當作全世界,但要珍惜在大世界以幾十億萬分之一概率遇到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