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傅書祁只是低頭笑了笑,說:“你來看吧。”
莊聞初忽然從他明亮的雙眼和舒朗的笑容里看見一點屬于少年的意氣。
前兩天莊聞初在視頻網站上翻到了高中母校的賬號,賬號已經有三年沒更新了,但還存放著很多過往學校活動的錄像。七八年前的視頻不難找,他很快就翻到了當年籃球社比賽的視頻匯總。
有校內比賽的,也有校外比賽的,盡管畫質模糊,莊聞初還是一口氣把傅書祁在讀的那三年的視頻看完了。
高一的傅書祁已經有和現在差不多的身高了,打前鋒非常有優勢,加上不錯的技術,讓他每次都能在籃球場上取得很好的成績。
少年贏得比賽時神采飛揚的臉龐和現在邀請他去看演出的青年別無二致。
好幾次比賽結束后都有女同學給他送水遞紙巾,莊聞初忍不住笑了,年少時的心意直白而熱烈,襯得喜歡的、被喜歡的人都在閃閃發光。
但是莊聞初又想,在情竇初開的年紀喜歡一個人會不會是一件太過簡單的事情,沒有經歷過考驗的心意真的可以走得長遠嗎?沒有摻雜欲念和消極情緒的感情真的刻骨嗎?
或許在青春期談這些還太早,不過有一點是莊聞初此刻可以肯定的。
大概……誰在人群中發光就會喜歡誰,這不是真正的喜歡。
喜歡誰誰就是最亮眼的,這才叫喜歡。
周遭是星光璀璨也好月色明朗也罷,唯獨他能抓住你的眼睛和心。
意氣風發的少年和自信篤定的青年重合了在一起。
莊聞初看向舞臺,一下子被最亮眼的那個人捕捉了視線。
周萍與傅書祁本人相差甚遠。作為家里應當繼承衣缽的大少爺,周萍怯懦而自私,自我意志極其薄弱,由于年幼起就成長在沒有父母陪伴的孤獨環境里,他在成年回家后將自己缺失的情感投射到了自己的繼母蘩漪身上,與她產生了不正當的男女關系,又誘惑自家的侍女四鳳——第一位出場的女孩與自己談情說愛。
“那麼你現在知道了!我對不起你,我已經同你詳細解釋過,我厭惡這種不自然的關系。我告訴你,我厭惡。我負起我的責任,我承認我那時的錯,然而叫我犯了那樣的錯,你也不能完全沒有責任。你是我認為最聰明,最了解人的女子,所以我想,你最后會原諒我。我的態度,你現在罵我玩世不恭也好,不負責任也好,我告訴你,我盼望這一次的談話是我們最末一次談話了。”
傅書祁面對姚玉衡飾演的蘩漪念這一長段的臺詞時,既帶著令人厭惡的懦弱,也充斥了極度壓抑的痛苦。
如果只用今天流行的“渣男”一詞概括這個角色的全部,未免太過膚淺。比起年輕漂亮的四鳳,周萍真正愛著的是自己熱情似火卻囿于婚姻枷鎖的繼母蘩漪,可是倫理和情感讓他困于如墮地獄一般的苦痛,于是他轉頭尋找象征精神純潔的四鳳,企圖獲得救贖。
蘩漪是真正如電閃雷鳴一般的女人,但周萍只如他名字所言,是一棵搖擺不定的浮萍。
這是他的出身注定要他承受的悲劇。
舞臺上的傅書祁很好地將自己融進了角色當中,他被自己違背倫理的情感折磨,為了逃避痛苦他選擇自欺欺人,反而又給自己多添上了一層桎梏,這個長相標致卻陰郁、壓抑的青年成了舞臺上最撥動觀眾心弦的角色之一。
尤其是周萍和蘩漪的對手戲,將周公館與人心的沉悶抑郁表現得淋漓盡致。
表演的最后,雷聲大作,風雨交加,在晦暗不明的燈光之下,周萍舉起手槍用一顆子彈結束了自己充塞著錯誤、懊悔和沉痛的一生。
劇終落幕,當幕布在雷動的掌聲中再次打開時,那個從容自信的青年再次出現在莊聞初的視線里。
舞臺和觀眾席的距離并不遠,莊聞初知道,傅書祁在臺上道謝的時候,眼睛看著的是自己。
對視的瞬間他的心有一種莫名的悸動,一個前所未有的想法在他的腦海里萌生:其實自己一直住在最亮眼的那個人眼里。
第二十六章 喜歡
演出正式結束以后,所有演員都到后臺卸妝換裝,首演很成功,大家都聚在一起說說笑笑。
“傅老師!”沒有演出任務的林向北一下子撲到傅書祁身上,“你才排練了沒多久,能有這樣的效果實在是厲害,不愧是你!”
傅書祁走在最后面,看著前面的同事們,揉了一把林向北的頭:“導演需要比演員更懂角色。”
林向北一雙大眼睛亮亮的,雖然平時沒少跟傅書祁貧嘴,但真誠的崇拜此刻都寫在他的眼睛里:“觀眾看你和小姚姐的戲份看得可入迷了,尤其是最中央的位置上的那位,特別認真。
”
他特地把“最中央的位置”六個字拖慢了來說,傅書祁便抬手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肩膀:“別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