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莊聞初快要五歲了,他像往常一樣安靜地坐在畫室里看媽媽畫圖,卻不知道那幅代表著新生和向陽的“嘉樹生”讓謝允瀾苦苦等待了多久,又耗費了她多少心血。
在此之前,她差點連一幅像樣的草稿都畫不好。
但他記得有一次謝允瀾在畫室里偷偷地哭,也記得莊靳原在燒掉那些手稿的時候謝允瀾死水一般的雙眼。
“難怪……”莊聞初睜大眼睛,死死盯住虛空中的某一點,“難怪媽媽說如果有必要她不會只留一份底稿,他們為什麼,為什麼……”
第十八章 失落
“小謝是女孩,在這個領域本來就更難生存,”時泉欽感慨道,“雖然嚴格來說她不算我的學生,但是她比我帶的任何一個學生都要優秀。她有很好的藝術觸覺,眼光相當有前瞻性,也很勤奮,唯一比較可惜的就是她的身體,按理來說她不應該進入這個領域。”
“但是她很固執,她跟我說,如果不入這一行,那她這輩子就等于白活。”一旁的于崇補充道,“二十多年前的醫療水平遠不如現在,她經常要吃抗過敏的藥,對她來說就像吃飯一樣平常。”
“可是再平常都是不合理的,這是在賭命,所以莊先生一直都非常反對允瀾。我沒想到十多年后的你還是走上了這條路。”
莊聞初咬了咬牙,顫聲道:“我沒有,我學的是建筑設計。”
他不如媽媽那樣勇敢和堅定,他也曾經把錯誤都推到了莊靳原的身上,認為是從小強勢的束縛讓莊聞初不敢堅持自我。可其實他天生就沒那麼多勇氣。
時泉欽看了面前的年輕人一會兒,緩緩開口道:“可是據我所知,你沒有放棄過往這條路上走。”
莊聞初抬起頭,竭力讓眼睛里的水分收回去。“為什麼這麼說?”他問。
“那個郵箱是小琴還在的時候用的,和你媽媽聯系就是用這個郵箱,她發過來的作品大多數都是沒公開的,被小琴儲存起來。后來小琴走了,那些作品也弄丟了,小謝生病之后,郵箱就荒廢了。”時泉欽說話時眼睛一直看向窗外,那年他先是失去了感情頗深的妻子,又目睹后輩的離世,已經被時間埋藏起來的悲慟情緒隨著回憶逐漸涌現。
“不過,后面有人找到了我,問我知不知道一個因為流行病去世的設計師。”
莊聞初扶了扶眼鏡,手心微微沁出了汗:“……然后呢?”
“那時候你應該在上高中,他要找的人恰好就是你母親。”時泉欽和藹地笑了一下,“他說和你是高中同學,想幫你,但時間過去太久我沒什麼能提供的,就把當初和小謝聯系的郵箱給了他。”
莊聞初張了張嘴,心跳飛快:“他……是誰?為什麼要幫我,幫我什麼……”
時泉欽溫和地望著他,朝他身后揚了揚下巴:“你自己去問他吧。”
莊聞初一時不敢動作,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看見傅書祁站在門口的位置,手里拿著一束花和保溫壺,望著他的目光深沉似水。
“老師好。”傅書祁走近了,把手里的保溫壺放在桌上,“這是剛熬好的魚湯,您趁熱喝。向北呢?”
時泉欽指了指陽臺,莊聞初也跟著看過去,看見林向北在認真澆花,周周則握住玻璃門把手死死盯著這邊。
見到傅書祁來了,周周猛地拉開門走到了傅書祁面前,輕輕地喊了一聲“祁哥”,然后又把視線投到莊聞初身上。
傅書祁沒有回應她,而是對時泉欽說他們先告辭了。
時泉欽擺了擺手,微微笑著跟他們告別。
臨走時,時泉欽叫住了莊聞初,對他說:“‘嘉樹生’是小謝送給你的,還有,你不一定只沿著你母親的路走下去。”
莊聞初愣怔半晌,轉過身恭恭敬敬地對時泉欽鞠了個躬,才和傅書祁一起下樓離開。
走出工作室不遠,一直跟在他們身后的周周忽然喊了一聲:“是他嗎?”
莊聞初頓住了腳步,正想回頭看,就被傅書祁扯了扯衣袖,聽見他說:“別理她。”
“是他嗎?!”后面的周周不依不饒地繼續質問,語氣里充滿了不甘和委屈。
莊聞初看了看身邊的傅書祁,視線又落到他手上的花束上,忍住了沒有回頭。
林向北趕上來說話的聲音和周周抽抽搭搭的哭聲傳來,離他們越來越遠,走出一段路之后就聽不見了。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拐進熱鬧的商業街才意識到晚飯時間已經到了。
“餓嗎,”傅書祁問道,“想吃什麼?”
莊聞初搖搖頭,但還是指了一家吃簡餐的餐廳,兩人在二樓露臺角落的位置坐下。
傅書祁把花束放在圓桌上,三支漂亮的天堂鳥朝著莊聞初的方向。
點了餐以后,莊聞初指了指花:“送給我的?”
“嗯,”傅書祁把花拿起來,遞到莊聞初面前,“送你的。”
莊聞初抿了抿唇,輕聲道:“謝謝,很好看,我很喜歡。”
又沉默了一會兒,莊聞初鼓起勇氣說:“剛才在工作室,時教授說的那些話……你都聽到了嗎?”
傅書祁點點頭,說:“我有沒有聽到不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