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嘯南像將死之人看見靈丹妙藥,瞪大眼睛去抓。
魯隊長把煙槍舉高,逗猴子似的不讓他碰,嘴里則誘供一般,道:“殺你弟是她攛掇的,難道殺你爹也是嗎?老太爺已經快要查出真相了,你就在他門前倒水成冰,一計不成,后又下毒,你還是人嗎?”
程嘯南眼底一暗,顯然“爹”比“弟”對他的刺激更大,只是這會兒的他,看不出是真的回過了神,還是進入了更癲狂的深淵:“沒想到老不死的那麼扛摔……誰讓他偏心……誰讓他偏心……”
說到最后,他竟然笑了,頂著一臉眼淚鼻涕,笑容扭曲而詭異。
至此,事情已然明朗。
程嘯南和海慧萍,雇傭福壽會綁人——當然,他們肯定沒透露自己的身份。程嘯南像他說的,很可能就是想弄點錢,所以提出贖金五五分;可海慧萍或許一早就想讓程既明死,故而當發現福壽會把人放回來之后,直接找了海幫的人,二度綁架,最后拿了贖金,撕票。
至此,程嘯南愿意不愿意,和海慧萍到底有沒有私情,都不重要了,一條人命已經讓他和海慧萍、海云隆,甚至整個海幫,上了一條船。
程老太爺委托白先生查程既明的死,快要接近真相時,白先生收到海幫的警告字條,程老太爺踩冰摔倒,后一直臥床,很可能從那時候開始,毒就一點點被下到藥里了。
海慧萍要人,程嘯南要錢,海云隆很可能想吞掉整個程家,各懷鬼胎的三人,弄了這麼一場連環慘案。
這些都在吳笙的推理之中,他唯一沒料到的是——應九和魯隊長,像是比他這個“偵探”,還更清楚案情。
自打警察沖進程家大宅,先是說要查案,然后一步步,一環環,竟是將程嘯南、海慧萍、海云隆全帶出來了。
雖然距離“鐵證如山”還遠得很,但只要請他們三人去警局“喝喝茶”,該招的不該招的,怕是都得說。
這不是誤打誤撞能形成的局面。
如果沒有徐望“鬼上身”去嚇唬那個福壽會兄弟,應九可以直接把那個五花大綁的海幫小年輕扔出來,說人就是海幫綁的,徹底跳過福壽會背的鍋,那樣局面會更完美。
或者說,更貼近某些計劃原本的模樣。
這是一場明里暗里配合著的大戲,應九爺和魯隊長在明面,還有一只手,在暗處。
吳笙拉過池映雪,耳語兩句。
池映雪挑眉,不懂他的目的,但依然轉身離開。
“來人,都給我綁了,程家大宅也封了,查案期間,閑雜人等不得進出——”案情明晰,魯隊長這一號令,擲地有聲。
還沒等院內的警察們動手,守在院外的警察慌忙跑進來了:“隊長,海幫和福壽會的人都來了,在外面打起來了!”
魯隊長看一眼應九,沒有疑惑,倒有一絲擔心。
應九爺回了他一個穩穩當當的微笑。
魯隊長放下心來,朝愣著不動的小警察們嚷:“還傻站著干嘛,綁人啊!”
“是!”小警察得令,再無顧忌,管你大爺還是少幫主,照綁無誤。
海幫少幫主不是那麼好抓的,程家大宅外,已打殺四起。
但福壽會也不是吃素的,你帶人過來救,我帶人過來堵,看誰殺得過誰——畢竟,警察局站哪邊,已經很鮮明了。
福壽會單挑海幫,沒勝算,但福壽會+警察局……
吳笙看著應九爺那一臉云淡風輕,想著,這要是一段能繼續往前走的歷史,那從此之后,津門怕是就沒有海幫了。
池映雪匆匆而歸,帶來的消息是:“沒找到程憶欣。”
吳笙點點頭,心中最后一點疑云,也塵埃落定。
門外的拼殺,最終蔓延到院內,演變成了大混戰,五個小伙伴用了徐望的武具+錢艾的防具,才從亂中脫身。
一到安全地界,錢艾就撓頭:“案子都真相大白了,可是杜錦年呢?”
吳笙說:“我知道。”
……
程既明墳前。
一個一身素色長褂的青年,正低聲和墳主人說著話,他沒燒紙,只靜靜說著,不像前來祭奠,倒像與之告別。
“我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但你放心,我一定把欣兒當成自己的女兒來養……”
他說了很久,久到后面不斷看懷表,看到第三次,終于起身,戀戀不舍地看了那墓碑最后一眼,轉身離開。
可剛踏出一步,就愣住了。
五個人迎面走來。
一個一身西裝,英俊斯文;一個身披僧衣,光頭锃亮;一個長衫馬褂,眼眉淡然卻莫名有肅殺之氣;一個年紀尚輕,憨厚可愛;還一個膚色黝黑,虎背熊腰。
五個人并肩而行,步履生風,身高參差不齊,衣著風格各異,實在讓人難以判斷是個什麼組織。
及至彼此距離還剩幾步之遙,其中四人忽然停住,唯有英俊斯文的西裝青年,繼續上前半步,于是站定之后,自然出列,讓人的視線想不聚焦在他身上都難。
“程老太爺的尸體,是你故意背走,扔給應九和海云隆的……”
青年推了推眼鏡,條理清晰地開口。
“你這一招,既給了應九登程家門的由頭,又能把海云隆一同帶過去,就算他不去,應九賴在程家不走,海慧萍也會找他哥過來坐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