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九爺腳步停住,沉默片刻,轉過身來,眼里第一次浮起毫不掩飾的乖戾和殺氣:“小子,還沒有人敢這麼和我說話。”
池映雪有點犯愁地看著他,不太滿意這個回應——這到底是殺了,還是沒殺?
應九爺眼見著這位小老弟又云游天外了,身心俱疲。
一槍崩掉個人,對于應九不算什麼,但他能預感到,就算把對方崩了,心里的郁結也沒辦法紓解。
而且,他也不太想下這個手。
“知道為什麼讓你跟著我麼?”應九爺很少和人說心里話,但今晚,破個例。
池映雪:“我身手好?”
應九爺輕蔑地瞥他一眼:“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池映雪皺眉:“那為什麼?”
應九爺靜靜看他,又像透過他,在看那些過往歲月:“因為你和我年輕的時候很像。”
“不可能,”池映雪想也不想,“你沒我好看。”
“……”
應九爺離開小五爺房間時,覺得自己今晚沒開殺戒,一定是鬼上身了——忍鬼,百忍成鋼的那種。
……
吳笙用了隱身文具,將整個程家大宅搜了個遍,連那棟西洋小樓都沒放過。
最終,他在徽章手冊提示的“灶臺”底下,找到了[亂世徽章],又在另外三個地方,發現了以下線索——
1.程既明生前的書房仍保持著原樣,在書架最底層的一本書里,夾著一張不同于他筆跡的便箋,疑似是別人寫給他的,上面是一句古詩“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落款沒有名字,只有一個半弧形、月牙兒似的紅色記號。
2.程老太爺的住處里,翻到一封信,落款赫然是吳笙魂穿的這位白先生,內容是程老太爺讓他查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需要見面詳談。
3.西式小樓,程嘯南的書房里,吳笙在書架底下的地毯上,發現一枚圓柱形的印章,應該是掉到地上滾進去的。印章上方雕著一個極精巧的小獅子,但獅身上染了一點黑,像血跡,印章刻的是“豫生”——杜錦年,字,豫生。
徽章不難找,線索卻讓人細思極恐。
吳笙將便箋、徽章、信,悉數裝進懷里,從最后搜索的程嘯南房間溜出來,準備趁夜回趟白公館——程老太爺委托白先生調查的,很可能就是程既明被綁架的事,白公館里或許還有更多資料線索。
一出書房,他就聞到一股奇怪的氣味,那味道來自程嘯南的臥室。
臥室前,福壽會和海幫的弟兄一雙雙眼睛熬鷹似的瞪著,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不過其中有兩個,似被這味道攪得不安生,小聲罵罵咧咧著:“媽的,勾得我癮頭都快犯了。”
吳笙悄悄回到書房,從窗外的陽臺出發,向著臥室方向,一個陽臺一個陽臺的跳,跳棋似的最終落進臥室陽臺。
落地簾擋得不嚴,留下一道窄縫,泄出燈光。
循著縫隙往里看,燈光大亮的房內一覽無余——一個丫鬟坐在床邊,正拿著鴉片煙槍,往程嘯南的嘴邊遞。她的動作很熟練,顯然不是第一次伺候。繚繞煙霧里,掛著吊瓶、已臥床不起的程家大爺,掙扎著偏過頭,一口一口吸得慵懶而滿足。
中毒也不耽誤吸大煙,吳笙忽然覺得兇手下毒真是多此一舉——程嘯南這樣的人,自己就能把自己禍害死,真有仇,坐等就行了。
回到白公館時,吳笙看了一眼時鐘,赫然發現距離他魂穿進來的時間,已經過了五小時!
一晚上都在程家大宅里應付各路人馬,搜尋各方線索,他竟然沒有感覺到時間流逝了這麼多!他原本想著搜完白公館,再琢磨存檔點的問題。
不過眼下看來,這里的時間流速和現實不是1:1對應的,這種情況在6/23的古堡和9/23的腦內地獄,都曾出現過,往往是鸮內時間已經超過五小時,可現實時間并沒有。
既慢之,則安之。
吳笙不再想這些,一頭扎進白先生那堆滿了資料的書房,開始了龐大的翻找查閱工作。
一直查到天亮,一無所獲。
整個資料海洋里,兇殺、搶劫、通奸、牛被偷了、狗跑丟了各色案件都有,唯獨沒有和程家有關的,哪怕只言片語,都沒有。
這就很奇怪了。
就算程老太爺委托他的不是程既明綁架案,而是其他事情,也該有記錄的,如此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可能——記錄被拿走或者毀掉了。
可能是白先生自己毀的,也可能是不希望他繼續調查的人毀的。
因為吳笙在一本不起眼的、很可能是白先生原創的詩歌手札里,發現一張夾在其中的字條。
上面的字跡龍飛鳳舞,毫無筆體,隨意得連親媽都夠嗆能認識。
幸虧字夠大,字數夠少,所以還能勉強辨別——多事者,死。
這張字條有落款——半落池梅春亦殘。
半落池梅……
吳笙定定看著那落款,慢慢拼出一個字:“……海。”
……
一切線索,都因為這個浮出水面的字,連上了。
蒙在兩條人命上的疑團已然漸漸散去,露出了清晰脈絡,可——
吳笙掏出那枚程嘯南書房里找到的、疑似染血的印章,眉頭深鎖。
杜錦年究竟在哪兒?
馬不停蹄回到程家,天光已大亮,程家院內已擺起法事場地,僧侶們正陸續就位,下人們忙碌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