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笙下意識看過去,通向二樓的樓梯拐角,一個小女孩兒,隱在陰影里。
吳笙看不清她的模樣,只看得見她半長的頭發,還有黑暗中,一雙冷森森的眼。
察覺到吳笙的目光,小孩兒轉身跑上了樓,腳步聲輕得幾乎聽不見。
程既明的女兒,今年十歲——吳笙想起了錢艾搜集來的信息。
約麼半小時,宮醫生從臥室里出來,和他們說程嘯南攝入的烏頭毒量應該不大,加上正確催吐,已經脫離危險,但是需要臥床休息,繼續輸液,以便盡早除清毒素。
說完這些,又醫者仁心地叮囑:“是藥三分毒,別什麼都哪來泡酒。”
根本沒有什麼草烏藥酒,就是普通的洋酒,被人下了毒。
這事兒已經明擺著了,但應九和海云隆,都沒作聲。吳笙也就把到了嘴邊的話,換成了:“宮先生,我送您吧。”
宮醫生一直說不用,吳笙還是把人送出了小樓,一路送到前院。
但在馬上要走到大門前時,拐了個彎,生生把人拉到了靈堂,曉之以理(威逼)動之以情(利誘),半強迫地讓人家給程老太爺驗了尸。
吳笙原本懷疑他也知曉一些內情,但一翻觀察下來,覺得不像,這人很可能就是一個單純的和程家有交往的醫生,于是他決定冒險一次。
夜深人靜,偌大靈堂里空無一人——誰也不敢靠近剛詐了尸的老太爺——只有幾根白燭,滿臺祭品,和孤零零的程老太爺。
宮先生沒辦法真正做尸檢,也就是看看眼耳口鼻,身體四肢,但越看,神色越沉重。末了,道:“白先生,你或許猜對了,程老太爺很可能死于中毒。
”
“可能?”吳笙想要的是“確定”。
宮先生搖頭:“除非化驗胃溶物,單憑肉眼,哪個醫生都不可能下確定判斷。”
送走宮先生,吳笙一邊思索,一邊慢慢往小樓踱步,剛走到樓前,就被人拉進樹叢,沒看清臉,先看見光頭。
吳笙不自覺彎了嘴角,從程嘯南中毒就開始鬧挺的心,終于透進來一縷輕風:“你不好好睡覺,瞎跑什麼。”
徐望義正言辭:“我能扔你一個人走任務線麼!”
吳笙樂,故意問:“那我聽聽,你能幫什麼忙?”
“……”徐望語塞半天,直接踮腳親了他臉頰一下,“加油?”
吳笙覺得這個加油很好,可以繼續。
“你懷疑是程嘯南給程老太爺下的毒?而且和他剛才中的是一樣的毒?”聽完吳笙的簡單概括,徐望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對,”吳笙說,“否則他不可能在中毒之后,反應那麼迅速,應對那麼準確。”
“可他為什麼還害自己親爹呢?又是誰給他下的毒?這些和杜錦年的失蹤又有什麼關系?”徐望還是一頭霧水。
“暫時還不知道。”吳笙實話實說,“但我總覺得,關鍵點就在程嘯南身上,杜錦年最后見的也是他。”
徐望:“那他現在干嘛呢?”
吳笙:“臥室里掛吊瓶。”
徐望:“……”
吳笙:“放心吧,福壽會和海幫都派人守著呢,程嘯南要出事,今晚賴在這里的他們都脫不了干系,所以他們比誰都上心。”
徐望驚訝:“你怎麼知道我在擔心?”
吳笙微笑:“因為按照一般偵探片經驗,第一嫌疑犯,到這時候,就該被兇手干掉了。”
徐望:“……”
嚴一法師那邊并沒有什麼動靜,已經睡下了,徐望過來主要是想問吳笙情況,順帶出把力的,但眼下吳笙自己都沒什麼頭緒,所以讓徐望先回去休息,然后自己回了小樓。
剛走到小樓門口,他就看到一個下人在廊柱后面鬼鬼祟祟,探頭探腦,正使勁偷瞄不遠處一個抽煙的福壽會兄弟。他望得太專注,壓根沒看見徑直走過來的吳笙。
及至吳笙到了廊柱跟前,他才“啊”地輕叫一聲,像做壞事被抓了現行。
那個福壽會弟兄聽見聲響,莫名其妙看過來。
吳笙瞥見客廳里沒人,直接問:“九爺和少幫主呢?”
下人沒想到他一開口問的是這個,哆嗦了幾下,才找回聲音:“歇、歇息了。”
“沒走?”
“沒有,在客房歇息了。”下人終于稍稍流利了些。
主人都中毒不起了,客人的確也沒有繼續喝茶聊天的道理,不過看樣子,他們是打定主意在程家扎根了。
吳笙略一思索,道:“我也乏了,能給我安排一間客房麼?”
“當然,先生這邊請。”下人立刻帶路。
吳笙跟著他,一路到了臨近小樓的別院,直到四下沒人了,忽然問:“為什麼看他?”
下人腳下一頓,帶著點驚恐,帶著點茫然:“啊?”
吳笙定定看他,這一次不是疑問,是肯定了:“你認識那個福壽會兄弟。”
下人猛搖頭:“我不認識、不認識!”
“行。”吳笙聳聳肩,“我讓海少幫主來問你,你應該就認識了。”
吳笙看得出來,整個程家大院,其實都挺打怵那個海云隆,如果說應九爺是不速之客,那海云隆就更像娘家霸王。
“別,先生,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就是,就是……看見那麼一眼……”
吳笙心里一緊,語氣不自覺嚴厲:“看見什麼?”
下人快哭了:“去年,去年二爺被綁架之后,綁匪讓一個小孩兒來送勒索信……是我開的門……接信的時候我就看見他在巷口偷瞄了,我倆一對眼,他就跑了……先生,您可千萬別說是我講的啊……福壽會殺人不眨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