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茅房的味道熏得懷疑人生,所以才尋到這片鳥語花香之地,準備在大自然的懷抱里方便一下,哪知道剛鉆進樹叢,就聽見異樣的腳步聲。
眼前這景象,傻子也看明白了:“小賊哪里跑——”
一句半文不白的詞兒喊出來,錢艾立刻有種夢回開封府的感覺,瞬間王朝馬漢附體,張龍趙虎傍身,一個虎步沖過來,二話不說就薅住小賊一條腿!
況金鑫已經趴上墻頭了,眼看就要成功,就覺得腳踝一疼。
低頭,一張黝黑的臉,雙目炯炯有神,小老虎似的。
對不住了。
況金鑫在心里默默道,而后避開眼睛,一腳蹬到對方臉頰上!
錢艾本來預計賊要往回抽腿,萬沒料到鞋底蹬了過來,一時不察,被蹬了個正著,疼是其次,關鍵是打人還不打臉呢,于是在滿腔憤懣下,過都不過腦子,直接嚷:“我去,你還真踢啊——”
況金鑫在這個“我去”里,愣住了。
再看底下那張臉,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
“錢哥?”因為不確定,況金鑫這一聲呢喃的很輕,而且剛一出口,已經到了墻外的師父,就一把給他拽下來了。
于是這兩個字和他落地的嘈雜聲混在一起,聽在錢艾耳朵里,比這滿院的霧氣還迷。
前科?
錢多?
錢……哥?
這世界里能喊他錢哥的,除了小況,不做第二人想。但……不會這麼巧吧!而且就算真是小況,怎麼就能一眼認出他是錢艾?“我去”又不是他的專用,隊長、軍師、小雪,都可能喊。
錢艾仰脖看著墻頭,忽然有沖動跳上去,朝外面問個清楚。
可墻外越來越遠的腳步聲,明確告訴他,賊不止一個,而且已經跑遠了。
“嘛呢嘛呢,在這干嘛呢!”一個中年人罵罵咧咧過來了,“靈棚那邊少個人就成單數了,壞了規矩出了事,你擔得起嘛。”
錢艾低眉順目賠笑臉,不是他脾氣好,而是蘇醒之后,80%時間都在聽這人嘮叨,已經免疫了。
這人是程家請來的茶房,也就是專門幫人料理紅白喜事的,所有環節、規矩他都懂,從換裝裹、停尸、入殮、接三,到燒七、吊唁、出殯,一系列適宜都由他張羅操持。
回靈棚的路上,茶房一直絮絮叨叨,聽在錢艾耳朵里,就是吐槽,他也終于鬧明白了茶房忽然發火的原因——有人上門吊唁了。
“就沒見過這麼不懂規矩的,哪有沒入殮就來吊唁的。再說,這都嘛時辰了,孝子們也要休息啊,誰來‘陪祭’?誰來‘謝孝’……”
錢艾聽得一知半解的,反正哼哈點頭總沒錯。
說話間,二人回到靈棚,就見一個青年站在靈棚前,正對著程老太爺的遺像行注目禮。
青年一身洋派西裝,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聽見腳步聲,轉頭看過來,先是輕推一下眼鏡,而后朝茶房歉意頷首,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沒禮數。
茶房一改剛剛和錢艾吐槽時的擰眉撇嘴,這會兒已是一副客客氣氣的面孔,甭管合不合規矩,既然人來了,他就帶著這位把吊唁流程走完。
吊唁完畢,茶房送客的話還沒出口,青年卻先出聲了:“能借一步說話嗎?”
茶房一愣,不解其意,但還是跟著他到了旁邊。
錢艾站在原地,聽不清倆人對話,但眼睛一直沒離開那位青年。
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對方剛剛推那一下眼鏡,特別優雅,睿智,從容,呃,裝逼。
而且不是一般的裝逼,而是隱隱透著欠打氣質的裝逼,這種feel,實在讓人既牙癢又熟悉……
“柱子……”身旁的下人忽然扯了扯他袖子。
錢艾難得有點靈感的思索被打斷,不快看他:“啥?”
那人臉色發白,滿眼恐懼望著他身后的某個方向:“你看那邊……是不是……老太爺……再飄……?!”
最后兩個字兒,嚇得變調,都不像人動靜了。
錢艾后脖子一寒,立刻回頭,順著那人指的方向去看。
然后,他從頭發絲兒涼到腳底板。
迷霧深處,影影綽綽一個人在飄,偶爾飄到霧淡點的地方,那張死人臉就在月光下現了形。
錢艾看看那遠處飄著的“人”,再回頭看看靈棚里的遺像,再看看“人”,再看看“遺像”……可不就是應該在靈堂的逍遙床上躺著的程老太爺嗎!
“詐尸了啊啊啊啊——”另外幾個守靈棚的下人,也不知道誰嚎了這麼一嗓子,在寂靜的程家大院,就像放了個二踢腳+竄天猴+閃光雷+魔術彈。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那個青年,他再不搭理茶房,一個箭步竄過來,直沖那迷霧深處飄著的“死人”而去!
錢艾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腦袋一熱,也跟了上去!
青年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而程老太爺,也像知道有人追似的,越飄越快,越飄越快,最后竟然飄過了院墻!
青年二話不說,就往墻頭爬!
錢艾對此地太熟悉了,不久前才被蹬了一腳,那時候,他沒機會確認眼神,只留下半邊臉的鞋底紋,這一次,他不能再錯過機會——
“有人對你使用了小分隊匯合喲你要是聽不懂就算了不用理我繼續爬你的就好……”
嘰里咕嚕一連串,已經坐上墻頭的人,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