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亂世,只要你有真本事,就能硬氣,要是這本事通了天,那別人出再多的錢,也不敢說“雇”你,得說“請”。
白先生,家境殷實的“青年偵探”,在最繁華的五大道置了這座白公館,專接各類疑難雜案。不為賺錢,就是個愛好。不成想做出了名聲,剛剛來這位薛少爺,就是慕名而來,拿著足以讓任何偵探涉險追兇的錢,卻只是想尋一個人——他的結拜兄弟,杜錦年,失蹤了。
不過此刻,白先生,并不是真的白先生。
他的身體里,是吳軍師的靈魂。
吳笙千算萬算,沒算到這一次竟然是魂穿模式。都怪那暗格倉和9/23的太像,以至于他想當然認為,還和上次一樣,雖然是意識在闖關,但是依然是自己模樣。
這下倒好,他成了別人,那四個伙伴肯定也模樣、身份各異。就是在大街上走個迎頭碰,估計也是相逢不相識。
吳笙一邊想著,一邊再次抬起手臂。
他進入1號暗格,也是這次闖關唯一的任務執行者。
而現在,不,應該說在薛青山到來時,他的任務就頒布了——
<小抄紙>:接受薛青山的委托,找到杜錦年。
……
民國天津,海河旁,掛甲寺。
徐望還沒睜開眼睛,先聞到了香火氣,幽靜,肅穆,讓人不自覺心內安定。
這是他這個夜晚,唯一平靜的瞬間。
然后,他睜開眼睛,看見了這個世界,看見了滿院子的和尚,看見了自己穿著的僧服,又在蓮花池的倒影里,看見了自己那張雖然唇紅齒白、眉目靈動,但全然陌生的少年臉。
心潮就此澎湃,驚濤拍岸的,啪啪啪啪啪,每一下都啪得他頭暈目眩,無比懵逼。
直到一個年紀稍大點的和尚過來訓斥他:“還愣著做什麼,快走。”
徐望傻愣愣地問:“走哪兒?”
說話間,院內逐漸冷清下來——剛還在院內的和尚們,已經陸續出了門,在這剛入夜的街上,像一支修行的隊伍。
“程家啊。”和尚一邊說著,一邊把他往門外推,“程家的老太爺往生了,明天接三,要做法事的。”
徐望茫然:“接三?”
“往生三日,逝者登望鄉臺望鄉,此時誦經超度,讓他知道,家里人已等他三日,然逝者不可復生,這一場法事,也算得上他和家人最后一面了。到時候師父放焰口,你跟著師兄們誦經就行。”
徐望:“……”
放焰口又是啥啊!他的知識體系在這一塊是空白區啊!
“快去啊——”眼看院里要沒人了,和尚猛推他后背一把。
徐望踉蹌著到門口,一咬牙,小跑跟上前方的僧侶隊伍。
往好的方面想,在這民國亂世里做個和尚,至少沒有性命之虞了,寺院有一縷香火,他就有一口飯,就算不能和小伙伴們匯合,堅持到吳笙交卷,總可以的。
天色完全暗下來,月上梢頭,空氣漸漸涼了。
徐望抬頭看月亮,看著看著,那月亮就成了吳笙的臉。
他在心里說,你可要快點交卷,這沒頭發的夜晚,太冷了。
……
民國天津,程家。
夜已深,靈棚仍燃著白燭。白日里孝子賢孫們都哭完了,這會兒只有幾個下人守著,全是青壯年,穿得整潔但樸素,皮膚多是曬得黝黑,一看就是苦出身。
錢艾就在其中。
一睜開眼睛,面前就是靈棚,然后小風一吹,燭火一搖,照著那些紙扎的童男童女,馬匹牛羊,簡直比喝風油精還刺激。
要了老命的是,他還覺得自己和那倆童男童女對上眼了,莫名覺得倆紙人在看他,并且這感覺一來,還抹不去了,他怎麼左右擺頭,原地轉圈,都覺得那兩雙眼睛跟著他動。
旁邊一個方臉下人都困乏了,見他渾身難受似的不老實,疑惑咕噥:“干嘛呢?鬼上身啊。”
還沒等錢艾說話,另外一個圓臉下人不樂意了,滿眼求生欲:“大哥,這種玩笑話不好在這時候說吧……”
錢艾簡直想給圓臉點個贊。
在靈堂說鬼上身,你是不是嫌命太長!
方臉一愣,再看這靈堂、白燭、紙人,不言語了。
但已經晚了,他也開始覺得紙扎人在看他,于是走上了錢艾的老路——左右擺頭,原地轉圈。
……
程家后花園,院墻外。
“師父?你就沒想過改行嗎?”一個十五六的少年,將連著繩索的八爪鉤遞給旁邊的中年人。
“改什麼行?”中年人將八爪鉤往墻上一扔,一拽,繩索穩穩繃直。
“就……別當飛賊了。”少年人和中年人,都穿著一襲黑衣,包頭蒙臉,捂得連親媽都認不出來。
“不當賊?老子喝起北風去?”中年人一躍而起,體態十分輕盈,順著繩索利落上墻,挪到旁邊,俯下身體伏在墻頭,以免引人注意,然后沖下面催促,“上來。”
少年規勸不成,只得抓住繩索,一點點往上爬。
中年人等半天,發現徒弟才爬了一半,無語:“收腹,提氣,足下一點,借力而起……不是讓你蕩秋千!”
中年人素來沉穩,很能壓住脾氣,但今夜實在腦袋疼。自家徒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一路聒噪就算了,勸他改邪歸正他也忍了,現在連個墻都翻不過來,要這麼個破徒弟有何用!
“我教你的你都就飯吃了?”中年人忍無可忍,伸手下去一把將人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