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石火間,這極速墜下的三個大字在與猛獸的爭霸中取得了千分之一秒的優勢,先一步蓋在了座椅上方,隨后撲來的獅王重重撞到豎向緊密排列的三個大字上,發出“咚”地一聲悶響,后爪直接踩碎了“面”,前爪卻無論如何也奈那兩個“biang”字不得!
不是獅王不中用,實在是這字太BUG!筆畫繁多,結構緊密,字典里根本查不到,但當成盔甲絕對“一字頂仨”,那仨字還不能是比畫低于十五的。按照小館子里老板的說法,想寫“biang”?來,背段口訣吧——
一點撩上天,黃河兩道灣,八字大張口,言字往里走,你一扭,我一扭,你一長,我一長,當中夾個馬大王,心字底月字旁,留個鉤掛麻談糖,推個車車逛咸陽。
吳笙:“我數一二三,連木板帶獅子,我們一起掀翻。”
錢艾:“然后呢?”
吳笙:“往經濟艙跑。”
錢艾:“我喜歡這個方案。”
五分鐘之前,經濟艙。
老婆哭,孩子鬧,行李噼啪往下掉;氣球飛,空姐追,一箱現金燒成灰。
徐望憑借強大的意志力和心理素質聊到了鳳五四、花五五這一排,身體終于被徹底掏空。嘴勤能問出金馬駒?反正他沒問出來,他就覺著累得腎要虛。
“你怎麼了?”侃侃而談到一半的鳳五四忽然停下,有些怯怯地看徐望,“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有點怪?”
徐望疲憊地嘆口氣,努力扯出笑容,擺擺手:“哪有。”
鳳五四低下頭,吶吶道:“大家都覺得白天飛行的安全指數更高,可我就是喜歡紅眼航班。”
紅眼航班,即夜間飛行的航班,由于旅客很難在飛機上休息好,下飛機的時候很多人的眼睛都是困倦發紅的,故此得名——徐望剛剛被這位旅客科普過。
“你們文青就喜歡追求這些虛無縹緲的feel啊,儀式感啊,”沒等徐望說話,坐在鳳五四旁邊的花五五已插嘴進來,融入談話融入得特自然,“一個坐飛機,白天飛和晚上飛有什麼區別,又不是你駕駛。”
這是一位十分自來熟的男青年,人瘦腿長,衣著洋氣,頭發染的奶奶灰,五官精致清秀,讓人莫名地心生保護欲。
前提是他別開口說話。
然而“沉默是金”對這這位來說實在是太難了,徐望和鳳五四攏共聊了沒兩分鐘,他插話不下五回,每次都能把話頭特順當地拿過去,行云流水就拐成了自己的“故事線”。
但是徐望真心不想和這位有故事的男同學多聊啊!
“學學我,追求一些腳踏實地、看得見摸的著的東西,”或許是前幾次徐望的冷淡起了效果,這回花五五不找他了,轉而用自己的“人生觀”荼毒鳳五四,“人的生命不在于長度,而在于寬度,當你回首往事,不會因為色彩蒼白而悔恨,也不會因為干干巴巴而羞恥,這樣,在臨死的時候你就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經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
鳳五四先前都縮著,這是第一次抬頭,和花五五對視,眼里閃著向往的光:“什、什麼事業?”
花五五湊近他,一字一句,無比鄭重:“聲,色,犬,馬。”
鳳五四:“……”
徐望捂胸口,就在剛剛的一瞬間,他竟然對花五五的三觀又起了一絲希望和幻想,不用別人,他這就自己抽自己!!!
“不過我也沒資格說你,”花五五忽然話鋒一轉,微微仰頭,望著燈光哀然嘆息,“我說得那麼熱鬧,其實也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
唉——”他輕輕呼氣,就像吐著虛幻的煙圈,“我也想在這三萬英尺高空上來場速度與激情啊,可惜,一朵梨花空落雨,遍尋不到海棠壓……”
“你給我差不多得了!”徐望實在聽不下去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不只內容不健康,連邏輯也不通順啊,“你到底真懂假懂,我沒試過都知道這事兒上速度和激情成反比!”
花五五怔了怔,下一刻醍醐灌頂,看著徐望的目光亮如燦星,仿佛這會兒才真正參透了生命的大和諧:“喲,你……”
他應該是想要夸徐望的,但一個“你”字剛出,商務艙里忽然沖出一群驚聲尖叫的旅客。
大概十幾二十號人,魂飛魄散地狂奔出來一口氣跑到機尾,聚在那兒直接把紫圈內的高帥瘦白和守著他們的況金鑫給擋人海里了,但慌亂中的旅客們可能根本沒注意到這幾位,因為從始至終他們都是回著頭地狂奔,跑到前方無路,又迅速轉過身來,目光驚恐地盯著長長的過道盡頭——經濟艙與商務艙的交界處。
徐望所在的位置是經濟艙中部,這會兒維持著側身給狂奔人群讓出通路的姿勢,看看左邊盡頭的驚恐者們,再看看右邊盡頭的兩艙交界處,不自覺咽下口水,有一種不大妙的預感。
就在他最后一根汗毛豎起的瞬間,黑暗突然降臨。
徐望一動不敢動,努力保持鎮定站在原地,心卻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幸而只幾秒,艙內便亮起了燈。
座位、旅客、行李架等一切的一切,重又變得清晰可見,但和先前明亮白晝下的機艙感覺已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