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帖加急送到了蜀城那幾乎算是養老的二人手里。
這次賀州一行來得匆忙,待不了幾日,有從前識得許杭的同行大夫將他認了出來,扯著他的衣袖愣是不讓走,說少了他這樣一位醫者實在可惜,許杭推辭不過,便應下來說在離去之前,街邊坐診,想學醫術的都能來看看。
自大戰之后,許杭深感西醫之能,便試著讓這些中醫大夫學著些西醫手段。
“扎這兒。”許杭讓段燁霖按著桌上一只白鼠,指揮一年輕大夫扎進血管里頭,年輕大夫拿著這麼粗的針頭顫顫巍巍,老半天不敢扎,最后一咬牙一跺腳,頭一扭猛地一扎。
“可扎進去了?”
“扎個屁,”段燁霖一臉涼薄,“你睜開眼睛看看,你扎的是老子的手!”
一通牢騷。
喬松給段燁霖包扎的時候還貧嘴:“以前您戰場上挨槍子也不吱聲,現在是屁大點傷都要吭一下。”
段燁霖一腳踹開喬松,讓他邊兒去涼快,把自己那芝麻大的傷硬湊到許杭眼皮子底下:“少棠,疼。”
“滾。”
“真的疼。”
許杭宛如看傻子,他也同喬松一般想不明白了,好好一個鐵骨漢子,怎麼謝了軍裝墜入平凡日子后,就變得越來越婆媽嬌氣。
從木匣子里掏出一瓶傷藥,許杭拿指頭點了點,在段燁霖針孔印子上暈開,問:“還疼麼?”
輕言軟語,暖煞人也,段燁霖迷了心竅,低聲說:“不疼了。”
“那便好,”許杭轉身示意后頭的大夫們,“你們排隊來,扎他。”
“好嘞!”天下間的好事,果真都是要代價的。
這是段燁霖從自己手上的八個針孔悟出來的道理。
再說顧芳菲和袁野的婚禮。
許杭當初送的那頂鳳冠砸壞了一次,花了不少功夫找匠人精心修了一番,這才重新給顧芳菲送了過去。
除了鳳冠,還有一件小禮物。
顧芳菲描眉點唇的空隙,許杭一身長褂,胸前別著紅花,推門而進,顧芳菲借著鏡子看見了,笑盈盈轉過來:“我可都瞧見了,別藏了,拿來吧。”
一雙柔荑攤在面前,縱使年紀不小,但仍是嬌俏女兒的神態,宛若在同自家哥哥討糖吃。
許杭把風箏從背后拿出來,遞給她:“說好的鳳凰風箏,我可再不欠你的了。”
那風箏上的鳳凰是手繪的,活靈活現,細細聞還有點子藥香。
“今日你能來看我,我已經很歡喜了,只是我……”顧芳菲說著就有幾分抱歉地低下了頭。
上次顧芳菲婚事黃了是許杭和段家人的手筆,縱使顧芳菲知道里面的恩怨情仇,顧家人卻未必能理解,且其中彎彎繞繞太多,解釋多了反而惹事,故而在顧家人心里,還記恨得緊呢。
因而顧芳菲的婚宴上,便沒能讓許杭和段燁霖上席面。
許杭從妝臺上拿下木梳,為顧芳菲櫛發,這是老傳統了,顧芳菲乖乖坐著,就像兒時那樣,那時候許杭會給她編小辮子。
一梳梳到老,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相逢遇貴人。五梳翁娌和順,六梳夫妻相敬……
櫛發說吉利話是送新娘子出門的老傳統了。
顧芳菲看許杭只顧著梳也不張口,忍不住道:“杭哥哥莫不是還沒背順呢?”
“那倒不是,”許杭仔仔細細地幫她將鳳冠戴上,“那些吉利話不合我的心。
”
鳳冠上金銀花片碰撞作響,許杭的聲音淡淡的,溫雅好聽,娓娓道來:“我是你‘娘家人’,我不忍看你老,不忍看你生子之苦,不忍看你落入需要貴人的境地,不忍看你應付妯娌,不忍看你只有相敬如賓。所以,我祝你一梳容顏不舊,二梳長愛不衰,三梳親朋興盛,四梳無憂無愁。”
說著說著,顧芳菲泫然雨下。
許杭只能停了手先給她擦淚:“都說哭嫁哭嫁,怎麼真哭了?”
顧芳菲轉身抱住許杭的腰:“你不要離開賀州好不好,從蜀城搬回來好不好?”
這撒嬌撒的,許杭笑笑:“不論在哪兒,我那兒都是你第二個‘娘家’。”
這二人正在這依依不舍呢,門口一個不悅的咳嗽聲,段燁霖倚著門發牢騷:“誒誒誒,那誰,哭可以,放開我的人。”
愛吃醋的人吃味起來不分男女。
這次的婚宴沒有上回的折騰人,只是自家親戚們聚一聚,雖排場小了些,但看袁野和顧芳菲的笑靨,遠勝從前。
許杭遠遠在門外,只從未合上的門扉看去,視線雖窄,倒聚焦得更清晰。這是他一樁心事,如今才能全然放下,否則他的小花妹妹若是終生不得眷侶,他于心不安。
喝交杯酒的袁野看見了遠處的許杭,酒杯對空舉了舉,眾人只以為他是敬給全場賓客,許杭點頭致意,兩下里交心自知。
后面就是袁野的求饒聲了。
“各位自家兄弟饒了我,再不能喝了……”
“紅包必少不得的……”
“哈哈…好,好!”
熱熱鬧鬧了大半天,新人也該進洞房了,蕭閻和沈京墨算不上是袁野或顧芳菲的熟人,簡單隨了個禮,后腳就跟著去蹭許杭和段燁霖的飯吃。
說是簡單地隨禮,鬼爺勝在財大氣粗,差點買斷了全城的花燈和烏篷船,從東街璀璨到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