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什麼?”許杭背脊一涼,怒目而視。
“別怕、別怕…”章修鳴抓著許杭后腦的頭發,把他的脖子揚起來,嘴里很溫柔地安慰,可手上的針頭卻抵著許杭的皮膚,“睡一覺,我帶你去好地方。”
針頭扎進皮膚,微微一涼,許杭皺著眉,身子很快就麻痹下去,漸漸連眼皮也變得很沉重。
針頭一拔,許杭倒了下去,章修鳴打橫將他抱起,那幾個下人推開破庵的門,一路往碼頭走,上了船。
第118章
鶴鳴藥堂的人一直等到打烊都沒有等到許杭回來,派了幾個藥徒去找,只找了一個破碎的藥箱和廢棄的針頭回來。
然后他們就大驚失色地沖到小銅關去稟報了
不出半個時辰,就抓回來一個小孩子,不需要用刑,馬上就招了個干干凈凈。
段燁霖的臉色黑得像鬼怪,如果不是理智在撐,他大約很想開槍崩了這個小兔崽子。
“滾!”他從牙縫里擠出這麼一句。
門外的喬松拿著新的電報跑進來:“司令!上面有命令,要您……”他剛踏進來,發覺氣氛有些不對,噎了一下,“我…我遲些再來說吧。”
“站住!現在說!”
“是!參謀長要您三日內去上海述職!”
述職?有意思了。
每年都會有兩次要去到上海向總部述職,這事兒不稀奇,述職一般是不允許帶兵的,只是上海灘是章堯臣的地盤,等同于龍潭虎穴,不得不防。
更何況,就算段燁霖帶了兵,也沒有人會說什麼。
這次不一樣了。
前幾日關西那邊傳來戰報,向賀州城借兵,若要還,得下個月才能還回來。
如果換在以前,段燁霖定是理也不理,等到兵力齊整了再出發。
可是現在不行了,章修鳴帶走了許杭,他等不到整兵出發了。
只能單槍匹馬,殺上陣去。
“這次,他們算是出對招了。”段燁霖的關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司令,您可不能沖動,現在小銅關里最多只有三十個人,您這一去,兇多吉少!”
段燁霖深深呼吸一下:“我知道。”
“您這一走,指不定賀州城會被日本人鬧成什麼樣子!”
“我知道。”
“賀州若是亂了,整個中部就全完了!”
“我知道。”
“司令……”
“喬松。”段燁霖戴著軍帽站了起來,目光堅定,“我段燁霖從出生開始就被注定要為國效力,七歲練槍,十二入軍校,十六上戰場,二十四歲當軍長,三十歲成了司令。我后背有四個彈孔,前胸有十三處刀傷,四肢都骨折又痊愈過,這一切,都是為了中國太平。過往的一切,我自問鞠躬盡瘁,現在提它,不是為了居功自傲,只是如果能換……就讓我糊涂一次,換他一個人。”
喬松喉頭哽了一下,好像塞了一個大棗,咽不下去,很不舒服。
其實段燁霖的這個答案,他早就知道,多問兩句也只是枉然而已。
最后他敬了一個禮:“…還請司令吩咐。”
“馬上通知戰舟過來,替我坐鎮賀州城。聯系喬四叔,讓他把所有能給我的人都派來,走江湖的也行,只要是能打的。最后再找幾個女人,訓練一下,想辦法塞進日本領事館盯著他們的舉動。”
段燁霖一樁樁一件件仔細說著,想把一切都安排妥當。
而他此刻正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在汪洋海面上,不省人事著。
許杭醒來的時候,覺得像漂浮在云層之上一般,起起伏伏,宛如從深海中被打撈起來,再度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個裝潢得還不錯但是略狹小的房間。
第一眼往窗戶看去,見著茫茫海面,想來是在船上了。
他動了動手,還覺得有些麻而無力,動作也不是很敏捷,想必藥效未過。
“真是個瘋子。”許杭冷笑了一下。
其實從那個小孩子出現在鶴鳴藥堂,他就知道有問題了。
上九路附近又不是沒有別的藥堂,偏偏就是要來離那麼遠的鶴鳴藥堂,何況點名要許杭,這不是有貓膩還能是什麼?
之前在綺園里,故意讓章修鳴看到自己和段燁霖的那一幕,就是要刺激他劍走偏鋒,他倒還真沒讓自己失望,雖然這手段比自己想象中的過激了一些。
他很艱難地下了床,一步一步,慢慢挪到桌前,努力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咽下去,然后長長吐了一口氣。
四年了,這是他第一次離開賀州,遠離段燁霖的羽翼之下,不知道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至少,他一定也會跟著來的吧。
一定會。
他說過,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燁霖…”許杭咬了咬下唇,眼眸中有些掙扎有些愧疚,最后還是化為一點無奈,“……這是我最后一次利用你了。”
最后一次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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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燕堂門口,蟬衣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扎著紙燈,直到太陽下去,她掏出懷表看了看時辰,秀氣的眉毛挑了挑。
路口跑過來一個鶴鳴藥堂的藥徒,附在蟬衣耳邊說了句什麼,蟬衣點頭示意明白,擺擺手又讓他走了。
她呼吸了一口,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嘶了一氣,然后眼淚汪汪朝后院跑過去。
一看見抱著貓在發呆的沈京墨,她撲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嚎啕起來:“沈先生,您可一定要救我們當家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