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袁森、袁森沒有發出人犯已死的告示……”
“那是他要逼我們動手。他隱瞞死訊,就是想看我們自亂陣腳,如果你真的去劫了法場,他就會往我們身上潑很多臟水了!”
段燁霖起身,一步步走到段戰舟身邊,大掌在他肩上拍了拍,很艱難地說:“戰舟…”
可是說了兩個字,便不知道再如何往下說了。
此時的段戰舟其實也聽不見什麼,仿佛一雙大手蓋住了他的眼睛、耳朵、鼻子…讓他如墜入深海一般迷糊不已。
“確定是…嗎?他、那家伙狡猾得很,說不定只是詐死!”
“都已經斷氣兩天了。”
“……”段戰舟抿了抿嘴,“袁野是袁家人,他的話…也不能盡信。”
“若不是尸臭傳出,掩蓋不住,只能拖出去埋了,袁野也不會確定的。”
活人是不會有尸臭的,但凡有一絲一毫的生氣,都不會腐爛。
何況,若是袁野當真是與袁森一條心,那就更不該告訴他們叢林已死的消息。
這件事,比珍珠還真。
過了一會兒,段戰舟垂下頭,一臉鐵青地離開了段燁霖的房間,回到了自己的臥房之內。
他呆愣地坐在自己的沙發上,正襟危坐的那種,一動不動,雙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他必須承認,一種不真實感圍繞著他。
起初就像失去了身體的一部分,但是他摸摸手腳,明明都在啊,說不出哪里痛,可是每塊皮膚都像被撕扯一樣,讓他備受折磨。
那個人在的時候,不想見就不見,現在想見了…卻再也見不了了?
不是該高聲歡呼?不是該為叢薇慶賀?不是該掬酒一杯?
沒有。他一點心情都沒有。
立夏的天氣,他身處朝陽的房間,卻冷得像殯儀館,是天底下最聳人的感觸。
恍惚之間,他感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想要脫下外套,可是指尖笨得一顆扣子都解不開,他越用力越急躁,甚至氣得一揮手打翻了臺燈!
臺燈應聲撞地,連帶著桌上的木盒子也被摜到地上,鎖扣被撞開,里頭的東西都掉了出來。
這是叢林的東西…。不,應該叫做遺物了。
段戰舟蹲下身,去將木盒子拾起來。盒子里的東西真是少的可憐,幾件換洗的衣服,還有疊起來一方手帕。那手帕繡著紫薇花,是叢薇的東西,洗的干干凈凈,一看就是不敢拿出來狠用的,小心珍藏著。而那幾件衣服,也是叢薇生前給叢林做的。
頭一次,他感受到叢林對叢薇的依戀。
小心地展開帕子,從里頭掉出來一個黑色的物件,拾起一看,竟是一枚彈殼。
彈殼的表面,用尖刀劃了幾個字----段戰舟。
想起來了,這是他第一次打傷叢林的那枚子彈。他什麼好東西都沒有留給叢林,沒想到末了,他拿來珍藏的卻是這枚令他受過傷的子彈。
喜歡一個人到這樣的地步,很可怕,也很震撼。
段戰舟的喉嚨像掛了鉛塊一樣,他把東西都照原樣收拾好,捧在懷里,躺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真是著魔了,即便死了,這個人也如影隨形地影響著自己。
不禁想到,以往他每次回來,不管愿不愿意見,叢林都會出現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唯唯諾諾、卑微可憐的樣子。
習慣真的是個魔鬼,現在他獨自一人呆著,即便出聲呼喚也不會有那人回應。
他感覺從孤獨中爬出一條蟲子,鉆到自己心口,啃啊咬啊,吞吃著血肉,他伸手想去抓,那蟲子就鉆到心窩里,咬得千瘡百孔。
為什麼呢?
不過死了一個叛徒,為何突然覺得人生了然無趣?
太過起伏的情緒和混亂的思維讓他意識漸漸有些沉迷,當他終于回過神來的時候,發覺自己竟是抱著木盒子睡了一覺,看著外頭的天色,應該接近黃昏了。
然而他瞳孔驟然鎖緊,因為他不是在自己房間的沙發上醒來的,而是在一個幾乎稱得上窮酸簡單的小房間的床上醒來的。
叢林的房間。
“你醒了?”一道熟悉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在房間中。
段戰舟猛一抬頭,床對面的小椅子上,端坐著許杭,他正捧著一杯茶,輕輕吹著茶沫,一派悠閑。完全沒明白過來的段戰舟扶著腦袋讓自己清醒一點,險些以為自己還在夢里:“你把我帶這兒來的?”
許杭呷一口茶,笑了一下:“你覺得我有那個本事把你從睡夢中扛過來,而你卻完全不自知嗎?”
顯然這不可能,他還沒有糊涂到那種地步。
“那我怎麼在這里?”
“很奇怪嗎?”許杭反問,然后換了一種半是諷刺半是悲哀的語氣,“即便睡夢中也找到他的房間,看來,潛意識中,你對他的執念也足深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段戰舟本就心情不好,聽許杭這前言不搭后語的話,更是沒有了耐心。
很快天就要黑了,許杭想趕在天黑之前將話都說明白,便放下了茶杯,雙眸清清涼涼一抬,像探照燈一樣,一下子打入段戰舟的心里。
他問:“你是不是經常像現在這樣,一覺醒來,不在自己的臥房里,卻躺在別人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