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就是死亡!
就在那一步要踏踏實實邁出去的瞬間,面前陡然出現一個小小的身影,以拼盡全力的架勢沖出來,用幾乎要沖破自己胸膛和聲道的力氣喊道——
“段戰舟!”
喊出那一聲,叢林發現,自己被炭火毀過的嗓子根本不能有什麼振聾發聵的效果,一點兒也傳不到遠處的人耳中,甚至在出口的瞬間就在風里消散了。
像一個破掉的喇叭,毫無作用。
情急之下,他掏出了槍,對著一旁的斜土坡連發三槍!
土坡疏松脆弱,當即分崩離析,碎石塊砸下來,聽到槍聲的瞬間,段戰舟就急忙退后幾步避開落石,而那些石頭全部砸在地上,地面即刻陷下去,現出一個碩大的洞!
灰塵散去之后,洞里頭的東西才若隱若現出來。
“啊!這、這是什麼!”眼尖的士兵看到被石塊砸得血肉模糊的斷裂蛇塊和驚慌失措到亂爬的蝎子,發出了怪叫。
不少斷裂的蛇頭還在一張一合著嘴巴,蛇尾失了頭也打結一般亂彈,血肉混合在一起,嘗到血味的蝎子來回亂爬啃咬,令人作嘔。
段戰舟冷汗滿額,若是差了一秒,現在他就葬身蛇腹了!好毒的心思!
遠處叢林依然保持著舉槍的姿勢,黑洞洞的槍口遠遠看去,就像是指在自己身上,段戰舟怒氣上涌,一撐手爬了起來,對著叢林狠狠開了一槍!
‘砰’!
叢林肩膀中槍,手一揮,槍落在了遠處,整個人仰面跌在地上。
自己的血濺在自己臉上,是溫熱的,是咸的。
還好,還好,趕上了。他如是想。
如果差了一秒,段戰舟從那里掉下去……他真的不敢往后想。
一句跑過來,他滿身大汗,卻因為后怕而都是涼的。
“咳咳…咳……”叢林望著天空,咳著血,這一仗,他是徹徹底底地敗了。
許杭說的對,只怕他會輸得太難看,現在看看自己,真的是狼狽到了極點。
耳邊是噠噠的腳步聲傳來,應該是段戰舟在靠近,如此尷尬而凄楚的見面,該用怎樣的表情才算合適呢?
叢林覺得這一幕很熟悉,當肩膀上的劇痛爭先恐后地襲上大腦時,他就回憶起來了。
對,他中的第一槍,也是段戰舟開的。
第60章
叢林本來是想回憶一下從前,一不小心就回憶地太久遠了。
叢薇和叢林是參謀長從拍花子手里買回來的,那年,叢薇六歲,叢林五歲。
他一直記得,是阿姐跟他說,那個老婆婆賣麥芽糖,于是他就跟她走,可是走了好久都沒有回去,阿姐追上來,兩個人就一起被拐走了。
參謀長把他們丟進那個叫做‘血朱雀’的組織,第一天,他們就被打得動彈不了,這是在告訴他們,第一件學的事就是習慣疼痛。
經年的刀光血肉,火里雨里,食肉咽土而活。叢林第一次殺人,是八歲的時候,從一個昏迷的死囚的脖頸處劃了一道,血噴出來,人在地上抽搐,隨后不動了。
他嚇得都尿了,當然也被罰跪了一整晚。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他這一生,與殺戮如影隨形,分離不了。
在外,叢薇與他是參謀長的義女義子。
叢薇曾抱著他說:“小弟,阿娘說,殺人多了,入不了輪回的。以后阿姐去殺人,你就不要再殺人了。”
叢林暗自笑,笑阿姐還是太單純了。
遇見段戰舟,是一個意外。
參謀長的次子十歲生日宴會那天,也是叢林的生辰。
可是那天,他過得和往常一樣,練習負重長跑十公里,格斗、刺殺、研毒,直到一身塵土倒在床上,聽到一墻之隔的參謀長府上唱著祝賀的歌,他才想起來。
一個活在陰影里的殺手是不需要過這種無聊的節日的,殺手教官一定會這麼說。可是夜半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好奇爬上了墻頭——他發誓,他只是好奇想看一眼。
就是這一眼,錯誤的開端。
“你是誰?”墻角下站著同樣一臉稚嫩的段戰舟,他看起來比叢林大了五六歲,宴會里有個富家小姑娘一直纏著他,他出來透透氣,一抬頭,就看見一個臉龐烏漆嘛黑小子在爬墻頭。
叢林驚得幾乎縮回頭去,緊張地看著段戰舟。
段戰舟歪著頭:“我問你呢!你是賊麼?”
叢林搖搖頭。其實他現在在想,如果這家伙亂喊亂叫,驚到了教官,他就一刀殺了他。
段戰舟看了看身后的宴會廳,又偏過頭來,很懂得說:“你是不是也想到這種地方玩?想見識見識?”
叢林點點頭,但是手從兜里拿出了小刀。為了把段戰舟哄過來,他故意做了個手勢,指指宴會廳,又指指自己,嘴巴張了張,卻沒發出聲。
他想,段戰舟為了聽清楚話一定會走近,這樣他有把握從墻頭飛刀下去,扎破他的喉嚨。
誰知段戰舟反應了一下,哦了一聲,居然跑回了宴會廳。叢林很好奇他究竟想做什麼,就沒有從墻頭離開,直到段戰舟端著一個小小的碟子,碟子上是一小塊蛋糕,還插著一個做工很精致的西洋蠟燭,像一顆小松樹。